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茹公爵菲利普將要面臨的抉擇

安茹公爵也已經是個強壯的青年人,雖然看上去體型纖細,溫文爾雅,但每日都有武技課程與騎馬的他手上的力量並不弱,錐型的劍尖擦著一顆寶石紐扣刺入了交雜著金線的羊毛裏,紐扣的純銀底座一下子就變了形,裏面的紅寶石飛了出來,彈射在門框上,然後在一片驚叫聲中打在王太後的發髻上。

王太後安妮煩惱地從發髻上摘下那顆裂開的寶石看了看,隨手丟在地上,“你們都出去,”她說:“讓我和公爵單獨待一會兒。”

裁縫與仆從魚貫而出,王太後的侍女們也退了下去,王太後提著裙擺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安茹公爵還待在量體用的木台上,在兄長的照顧下,他的身高超過了當時的法國男性的標準,再加上足有一法尺的高台,他完全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瞰王太後的,但這只是說在生理上的,而不是在心理上的——長達十八年的有意縱容、溺愛與制約,王太後在菲利普面前可沒有如在路易面前的緘默順從,她伸出一只腳踢了踢地上的衣服:“你在對什麽不滿?菲利普?對衣服,還是我們的安排?”

菲利普盯著王太後:“王兄很快就會痊愈的。”

“現在沒有。”王太後安妮冷酷無情地說:“來自於護國公理查德·克倫威爾的使者已經在巴黎等了三天,你還要他等到什麽時候?英國人在等著我們的回復……”

“我們對這種叛逆沒什麽可說的,”菲利普說:“王兄對敦刻爾克早有安排,他們只需要按照他的話去做。”

“他們?”王太後說:“您呢?殿下?您就這麽看著?”

“我很願意幫助王兄,為王兄效力,”菲利普面色蒼白地說:“但主教和您是想讓我……”

“殿下!”

“讓我取代王兄!”菲利普憤怒地說:“路易還活著,他只是生了病,需要治療,他很快就要回來!但您和主教先生卻要讓我成為攝政國王!”

“如果你是在擔憂……”

“若是王兄確實需要我,我願意給他我的命!”年輕的公爵喊到,“但您們是想奪走他對我的信任和愛!”

“路易會明白的……”

“這不是路易的問題,母親,是我的問題,我無法相信您們竟然會這樣做,在王兄身處危難,生死未蔔的時候,您們就在為新的國王歡呼了!”說到這裏,菲利普想起那些突然湧到他面前阿諛奉承的達官貴胄,他們覺得國王路易十四難逃一死,在加斯東公爵已經奄奄一息,而孔代親王也已經屈服於王室的時候,安茹公爵就是唯一的法國王位繼承人——對於這種卑劣無恥的行為菲利普嗤之以鼻,但他沒想到他的母親和馬紮然主教也會這樣做,他們將路易放在了什麽位置?又把他放在了什麽位置?

或者說,對於這些人來說,所謂的國王也不過是擺在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可以丟棄,也可以替換。

“菲利普!”菲利普的話深深地刺痛了王太後安妮的心,難道她不愛自己的兒子嗎,當然不,她甚至願意用她代替路易來受這些苦,但裏世界傳來的消息總是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即便有血族的聖物偽裝成國王,它卻沒法代替國王行使權利,英國、西班牙、荷蘭……這些國家依然環繞在法國身側虎視眈眈,法蘭西必須有個國王。

王太後安妮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就如同馬紮然主教那樣過於優柔寡斷了,如果是她的婆母,美第奇家族的瑪麗,也許會直接宣布先王已死,直接讓菲利普繼位,反正他們都是自己的孩子,她依然是王太後,黎塞留紅衣主教也會如此行事,但……她頹然垂下直起的身軀,擡起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額頭:“我以為,菲利普,”王太後低聲說:“你會樂於接受這樣的安排。”

這句話讓菲利普難堪了起來,他站在高台上,覺得自己就如同一個被公開示眾的罪犯,他也是路易十三的兒子,嫡系,擁有與生俱來,不容剝奪的權力,但很不幸,他比路易晚出生了兩年——要說他在懂事後沒有怨恨過,沒有嫉妒過純粹是在騙人,他也知道加斯東公爵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將來——為此王太後安妮與馬紮然主教才有意放縱甚至將他往罪惡的道路上引誘,只為了法蘭西王室不再有兄弟鬩墻之事。

至於路易,他的國王與兄長,也一直在猶疑不定,菲利普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有時候也會生氣,惱怒於他的不信任,可自從國王在他面前刺死了費利佩·曼奇尼,他就不再為了這些小事仿徨不安了——哪怕偶爾他還是會生出妄念,但想想吧,若是他與路易的身份相互調換,他能做到兄長為他做的事情嗎?路易甚至無需落阱下石,只需要袖手旁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