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國王來到敦刻爾克(下)

敦刻爾克這個名字來自於西佛蘭德,在荷蘭語中,它是“沙丘上的教堂”之意。

有這樣的名字,這座城市的地勢也可想而知,當蒂雷納子爵遵命帶著國王與主教先生巡視軍隊的時候,他們見到的景象並不壯觀,從城鎮外看敦刻爾克,那是一座古舊而又蒼老的城市,雖然西班牙的私掠船將這裏當作了一個要塞,借著它的庇護大發橫財,但對它本身卻並不看重,甚至在這裏駐紮的軍隊也是如此,按理說,一個月前英國軍艦封鎖航線與港口的舉措就應該引起他們警惕了,但他們除了打開水閘,淹沒附近的低地之外既沒有砌築新的工事也沒有加固城墻。

那些沉積在低窪處的水曾經給這裏的法國人帶來了一些麻煩,但他們很多都是出身於南方的農民,對沼澤與水泊並不陌生,於是他們很快就是設法將這些積水引走了,現在那些地方除了潮濕泥濘一些沒什麽大問題可言。

國王在蒂雷納子爵的引導下參觀了他們的營地——這裏約有一萬五千人,得有四到五個村莊才能承載的下這樣多的士兵,若是平時,這個人數足以成為敦刻爾克附近村鎮的一場浩劫——就如之前敘述過的,此時的軍隊與強盜並沒有什麽兩樣,他們兇狠,殘暴無恥,毫無道德觀念或是廉恥心,遵照慣例,村莊的男人、老人和孩子會被殺死,女人會成為士兵與軍官們的消遣,他們會耗盡居民們的最後一點食物,離開的時候還會將房屋盡數焚燒,這種情況無論在法國,還是在英國,又或是在兩個不同的教派中也相當常見——主說要愛你的鄰居,主教倒不在意你幹掉他們,只要他們是異端,雖然路易從不認為舉三根手指和舉兩根手指,長十字架與短十字架,葡萄酒與葡萄汁有什麽區別(以上都是發動宗教戰爭的理由)。

這裏的人們應該感到幸運,因為蒂雷納子爵知道他們的國王生性仁慈,所以在接受了這個城鎮的鎮長投降的時候,就要求他為軍隊提供足夠多的住所與食物,那些村莊裏的人們雖然仍然要遭受盤剝與驅趕之苦,但仍然可以保有性命,等到軍隊離開,他們固然要度過一段無比艱苦的日子,但就像是那位鎮長所說的,他們要感謝天主與國王。

只是路易或是主教先生,可不敢將這種阿諛之話當真,國王出行的時候,除了火槍手,仍然有兩位裁判所的教士隨身保護,若是您們還記得,當初宮廷中就一直有流言說加斯東公爵為了謀求兄長的王位,而與惡魔做了交易,這些惡魔都被他藏在一些荒誕的畫裏帶了回來,路易十三的意外事故就源自於此——而這裏正是佛蘭德爾與法國的交界處,誰也不知道會出現些什麽。

蒂雷納子爵就聽說過這裏曾出現過食屍鬼。

國王暫時無暇顧及這些,他著重觀察的是英國的新模範軍與法國將士們的區別——新模範軍除了服裝統一之外,面色也要比一般的法國士兵們更紅潤,氣度也更從容,舉止之間帶著十足的自信與驕傲,還有的就是,他們是生機勃勃的,像是一棵挺拔的新樹,就像是晚宴時的那位蒙克先生那樣,很顯然,無論是從心理還是生理,他們都要遠勝於國王的士兵們。

路易不喜歡克倫威爾,但他也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傑出的領袖。

他看到一座房屋正在冒起炊煙的時候,就策馬走了過去,那裏正有三名軍官在聚會,雖然地上(這家人離開的時候應該盡可能地帶走了所有的家具,國王在墻上甚至看到了一張紡車輪廓的空白)鋪開的是一張地圖,但他們的衣兜裏應該裝著骰子或是紙牌,這一點又讓國王嘆氣,賭博幾乎是現在的法國人除了跳舞狩獵之外僅有的愛好了,這點新模範君又要略勝一籌,因為克倫威爾本人就是一個刻板的新教徒,在英國已經全面禁止各種娛樂,賭博當然也在其中,所以他們的士兵至少在明面上從不賭博,國王一路看來,凡是穿著紅色外套的士兵都在用打理武器與馬匹來消磨訓練之余的空暇時間。

這間被軍官占據的房屋顯然屬於村莊中富裕的自耕農所有,房屋有兩層,樓上是臥室,下方是客廳與廚房,磚頭而非木頭或是泥磚墻,還有著壁爐與煙囪,軍官們所在的地方就有一座爐床,爐床上方懸掛著一個漏鬥型的煙氣罩,木炭燃燒時的煙霧可以從這裏升上天空,爐床上懸掛著一個鐵鍋,國王看到的蒸汽與煙都從這裏而來。

“這是你們的早餐還是午餐,先生們?”國王問。

“午餐,”軍官之一緊張地說,“陛下,是我們三個人的午餐。”

國王幾乎可以猜到他為什麽會這樣緊張,因為除了鐵鍋裏的鮮魚湯,這裏還有幹肉、黑面包、奶酪和雞蛋,與一桶麥酒,可以說是相當豐盛了——“士兵們呢?”路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