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並不令人愉快的勝利

國王一行人在黑夜中穿過了又一個廣場,這裏方才發生過一場小小的對戰,士兵們已經散去,受傷的人躺在地上呻吟,而一些無恥的暴徒正從黑暗的角落裏偷偷摸摸地跑出來,在死去的人身上翻找著值錢的東西,肩帶,外套,腰帶或是靴子——有些人並未完全死去,但經過這麽一陣翻騰也必死無疑了。

經過的馬車與火槍手,還有修士們驚動了這些人,他們立刻就像是暴露在光線下的老鼠那樣飛快地逃回了他們的巢穴,從箱子或是窗戶後面探出閃亮的眼睛,也許有人看到了修士的衣袍,他們低而痛苦地喊叫著,祈求著得到一個懺悔的機會,但無論是國王還是以拉略都沒有停下的意思,修士們也是如此,他們是上帝的矛與盾,卻不是他安撫凡人的雙手,比起揚善,他們更願意也更擅長除惡,要路易來說,他們倒不如聲稱自己是被食屍鬼或是吸血鬼襲擊了,也許還會有人下馬來一探究竟。

他們一直走到聖皮埃爾教堂才終於在塞納河上找到了一座尚未被阻塞或是焚毀的橋梁,越過塞納河後,他們就向西南方向進發。

可能只有一千尺,或是一千五百尺,馬車就再次被迫停下了,在夜晚的迷霧中出現的是一個整肅而又強大的軍團,之所以那麽說,是因為莫特馬爾公爵並沒能聽到那些熟悉的嘈雜聲,在這個時代,要讓士兵們遵守鋼鐵般的紀律根本是不可行的,就像是紹姆貝格將軍招募的那些新人,他們能保證使用武器的時候不打中自己人,以及在行軍的時候不脫離隊伍就算是上帝保佑了,更別說其他,有時候就連軍官也很難保證自己不會犯錯,在開戰前因為私人恩怨而決鬥,或是不遵從上級的命令,憑借著一股血氣我行我素也是司空見慣的事兒——所以幾百上千個人在一起,吵吵嚷嚷,嘰嘰咕咕完全是常態。

他們遇到的軍團卻完全不同,他們都穿著黑色的外套,白色的襯衫,灰色的褲子,軍官的肩上斜跨著鮮紅色的肩帶,公爵移開視線,看向國王的肩膀,國王的肩帶果然也是鮮紅色的,此時為首的軍官已經在距離馬車還有二十尺的地方下馬,他看上去不像是個法國人,然後公爵聽到他說話,果然不是,但他對國王十分尊敬——他們用低地德語對話,公爵學過這種語言,但不是那麽精通,所以只能聽懂其中的幾個單詞,但看到這樣的景象,聯系起之前的事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莫特馬爾公爵在孔代親王身邊待了那麽久,可從來沒聽說過國王有著這樣一支軍隊哪……雖然也有人說,有一個來自於神聖羅馬帝國的將軍為國王效力,而蒂雷納子爵也投入了國王的麾下,但也有人說,那位將軍不過受了馬紮然主教的雇傭,一旦國王返回了巴黎,他們的契約就自然終止,並沒有人會去關心一個外國人如何了——至於蒂雷納子爵,他似乎就沒和國王一起出現過,好像離開了赫泰勒後,他就消失不見了,孔代親王倒是找尋過他,但始終不得結果。

現在這位……紹姆貝格將軍出現了,那麽蒂雷納子爵只怕也率領著他的軍隊在某個地方整裝待發,而孔代親王卻還茫然無知地與他認定的敵人加斯東公爵一決生死——莫特馬爾公爵想到國王交給他的工作,是啦,國王是不會想要看到這兩方一個徹底地壓過另一個的,畢竟對於獵人來說,最好的結局莫過於獵物們相互廝殺到最後一刻,流盡軀體裏的每一滴血才是最妙的。

“蒂雷納已經到了聖日爾韋嗎?”

“是的,陛下。”紹姆貝格說,“他的傳令官剛從我這裏離開。”

“現在……”國王問,紹姆貝格立刻取出了懷鐘,“四點了。”

“五點,”國王說:“你們就可以對巴黎的叛逆們發起進攻了。”他意義不明地微笑了一下:“我們剛才經過巴士底廣場,孔代親王與吉斯公爵在那裏展開了一場戰鬥。”

紹姆貝格將軍立刻露出了關切的神色:“希望您沒有遇到危險。”

“遇到危險的可不是我,”國王說:“孔代親王應該不會走得太遠,你們可以……”他沉吟片刻:“我不太想要聽到他離開巴黎的消息。”

他神色陰郁地整理了一下肩帶:“我聽說西班牙人的使者與他往來密切。”

紹姆貝格將軍立刻低頭表示遵命。

“但若是可能,”路易最後還是不那麽情願地說:“請保證他性命無虞,”紹姆貝格將軍馬上答應了,在這個時代,路易若不這麽做,才叫奇怪呢,但將軍沒有想到的是,在路易一只腳踩在馬車的踏板上時又說:“但是,將軍,也請轉告蒂雷納子爵,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有任何可能傷害到您們的可能,那麽放棄也無所謂。”他幹脆地說:“孔代死了,或是活著,對我來說無關緊要,但您們就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