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亨利埃特

菲利普後來在他的床榻上睡著了,幸而床榻足夠大,一個十歲的孩子與一個八歲的孩子完全放得下,路易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用晚餐的時間,就像菲利普所說的那樣,英國王後亨利埃特·瑪麗已經帶著與自己同名的女兒來到了凡爾賽,與他們匯合。亨利埃特是路易十三的妹妹,也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她在初嫁到英國的時候,英國國王查理一世的密友白金漢公爵並不喜歡她,國王又遣散了她的許多法國隨從,有好幾年,亨利埃特在英國人的宮廷中孤立無援,直到白金漢公爵死了,她才有機會接近那個軟弱的國王,並且成為他新的心靈寄托,從而插手英國內政,查理一世後來對她言聽計從,甚至感嘆她為何不是一個男人,不然她就可以成為他最相信的大臣了。

除了插手政務之外,這位亨利埃特還有讓英國人憤怒的地方,那就是她還是一個舊教派教徒,而大部分英國人信奉的就是新教,在信仰上,他們可以說是互不相讓,新教的人們有意稱她為“瑪麗王後”,這並不是一個好稱呼,因為曾經的英格蘭女王瑪麗就是一個舊教派教徒,為了顛覆她父親立下的新教,她曾經殺了無數的英格蘭人。

但為了辨別她與她的女兒,我們還是稱她為瑪麗王後吧。

為了反對瑪麗王後,以及謀求更大的利益,英格蘭人與蘇格蘭人都在叛亂與內戰,查理一世不得不仰仗瑪麗王後的外交手段籌集糧食與資金,以穩固自己的地位——在這樣的情況下,瑪麗王後在一個小海港生下了她與查理一世最後的一個孩子,也就是亨利埃特公主。

孩子剛落地,叛亂分子就尋蹤而至,瑪麗王後只得逃走,回到法國,在聖日耳曼暫時居住,亨利埃特公主要在兩歲後才回到母親身邊——瑪麗王後原本想要從她的哥哥路易十三這裏得到援助,誰知道她還未到法國路易十三就去世了,之後的法國也不怎麽平靜,諸侯與大臣各有心思,她只得暫且抱著小女兒以女紅和閱讀消磨時間。

她的心毫無疑問是焦灼的,尤其是近幾個月,她沒有再收到來自於查理一世的信件。她懷疑查理一世已經被俘,甚至被殺,她讓身邊的一個女巫占蔔,但從水裏和火裏看到幾乎都是不祥之兆。

擔憂與痛苦差點徹底摧毀了這個女人,雖然在晚餐時,她按照宮廷慣例與禮儀,以及她的身份要求,裝扮的異常堂皇,但她的臉籠罩著一層灰霧,眼睛黯淡無光。

亨利埃特公主今年四歲,有著深黑色的頭發與褐色的眼睛,皮膚白皙,她向國王行禮後,想要坐在國王左側的一把椅子上的時候,小殿下(奧爾良公爵加斯東是大殿下)安茹公爵菲利普把她推下了椅子,她跌倒在地上,無法控制地哭泣。

路易只能嘆氣。

“這不是她的位置。”菲利普說,“她沒有資格坐在這裏。”

“禮儀上確實如此,”王太後安妮雖然不喜歡瑪麗王後,她的小姑子與她的女兒,也不得不從中調和一二:“但作為親眷,你應該更和氣一些。”

菲利普發出一聲輕蔑的尖笑,於是王太後就不再說些什麽了,與路易一樣,她對這個小兒子充滿了愧疚,但她不能看著他們兄弟相爭,路易十三與加斯東公爵的爭鬥已經讓她心驚膽戰了十幾年,如果她的兒子們也是如此,她會心碎的。另外,她聽說瑪麗王後有意將亨利埃特公主嫁給路易,雖然身份合適,但王太後安妮並不覺得亨利埃特是最好的人選,而且小姑子的作為讓她感覺受到了脅迫。

瑪麗王後氣得渾身發抖,但又必須忍耐,法國雖然不能在英國的內戰中給予她的丈夫查理一世怎樣的援手,但她還有兒子小查理,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那步,他們還需要王太後安妮的庇護。

亨利埃特公主的哭泣聲停止了,雖然還很小,她也已經發現有時候眼淚毫無價值。

晚餐就在這種令人壓抑的氣氛中草草結束。

之後路易沒有去看姑母瑪麗王後那雙滿是期望的眼睛,他婉拒了菲利普的陪伴,一個人圍繞著小樓走了好一會兒,在廚房的院子裏,他看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你怎麽在這兒?”路易問,“一個主教的侄女可不適合廚房。”

“一個國王難道就適合了嗎?”瑪利·曼奇尼反唇相譏道。

“那麽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在喂兔子。”

路易低頭一看,瑪利的腳下確實堆著一團又一團的兔子,它們十分肥壯,腳上綁著繩子,蠕動著嘴唇。

瑪利蹲在哪兒,毫無儀態可言,她喂兔子的草不是從什麽地方拿的,而是自己催發出來的,路易看著它們從一捧小小的草籽,瞬間成長為鮮嫩的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