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賀言睡得越來越遲。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準時準點就能睜開眼睛起床。變得既不生活規律也不守時,甚至現在明明知道已經遲到了,仍然不想行動。手機裏有七八個未接來電,全是李深打過來的。最後是一條短信,內容很驚悚,語氣很平靜:“言哥,你是昨天跟崔哥對戲太晚了嗎?我已經跟劇組那邊請假了,說你可以晚點去。”

李深真是進步了太多,這麽荒誕的借口都能鬼扯出來,他就一個群眾演員,戲早拍完了,對什麽戲……

操,他想起來了,昨天又讓崔遠洵在這個房間裏睡了。而且,不管是因為什麽,連李深都知道了。

賀言簡直不知道,是該煩惱昨天跟崔遠洵的聊天內容,還是擺在面前更急促的流言。又或者,是至今已經遲到兩小時,無可辯駁的不敬業鐵證。

一到現場,所有人都在忙著拍戲,何羽鞍似乎看到了,但沒有過來。最閑的是崔遠洵,正不知道在發什麽呆,放空一會兒,又低頭在本子上不知道寫著什麽。賀言遠遠看過去,都能望見那一頁已經快寫滿了。

崔遠洵還一點都不知道避諱,感覺到賀言的目光,就對著賀言說:“我給你做了一個人物側寫。”

賀言咧嘴不太好看地一笑,這次一點都沒有注意自己口輪匝肌的走向:“哦,犯罪分子的那種嗎?”

“電影主角的那種。”崔遠洵遞過來,“如果你看得生氣了,也麻煩跟我說一聲。”

“你這預防針打得……那我幹脆看之前預先給你一拳好了。”賀言一邊接過來,一邊又沒忍住說。

“不行的,有攝像頭。”崔遠洵提醒,哪怕是在片場,綜藝拍花絮的機器並沒停止過運轉,地上也有好些個收音的設備。

“……算了。”賀言低頭看了起來,飛快地掃了一遍有沒有不該出現的內容。

他所顧慮的倒是沒有,但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崔遠洵首先寫的是主人公的表層人生,這是一個入行並不算久、靠選秀出道的愛豆,雖然是個孤兒,但樂觀陽光,善意對待他人,對工作認真努力。

第二層人生是,這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疲憊與怨氣的人。在他吐露的言論裏,他認為群眾演員、清潔工、無法實現夢想的舞蹈老師,以及大部分的眾生,都活在無力的掙紮中,得不到重視也找不到出路,他認為人生就是這樣飽受折磨。

而這一段的最後,用較重的筆記寫著矛盾點,一個容貌高於普通人水平,對外性格也能融洽相處的人,理應是一直享受著外貌優待,缺少對這方面知覺的。

下一段,是第三層人生,而崔遠洵只寫了一個“略”字。

原本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可是崔遠洵又加了幾句閑筆。

毛巾會亂丟在洗手台上。

牙膏擰不緊。

發微博使用逗號較多,幾乎不使用句號。

體重較輕,可能有輕度營養不良。

崔遠洵還在問:“你有什麽看法嗎?”

“有啊,”賀言說,“你打算拿著這個去競選何羽鞍的男主嗎?他可能看到最後幾行,會問你是不是在寫賣腐指南。”

“都說了他不會拍了。”崔遠洵回答了前一個問題,又叮囑,“等會兒何導問你為什麽遲到,你就說今天生病了不舒服。”

賀言剛想問問崔遠洵,這樣對何羽鞍說這種無聊的謊言有什麽意義,就聽到何羽鞍叫他的名字,只能把寫著奇怪人物側寫的本子還給崔遠洵,又跑到何羽鞍面前去。

何羽鞍看起來神情疲憊,不太站得住,坐在導演椅上,邊上的人拿著自動小風扇伺候著吹風。甚至都懶得親自動手,看邊上的人一眼,那人就主動給賀言遞過來一張卡片。

賀言簡直心跳驟停了一秒,生怕遞過來的是一張房卡,如果是這樣,他可能會喪失自己所有的偶像守則與標準,光天化日下把何羽鞍給揍一頓。

“舟祁工作室的名片,”何羽鞍把墨鏡都戴上了,更看不清表情,“負責王礪新片的選角,你如果感興趣,可以聯系一下,我提前打過招呼了。”

賀言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聽過,但又沒完全聽過,有些尷尬地問:“他是……”

“《長途旅行》的導演。”何羽鞍也不太生氣,“去年國慶档票房逆跌的那部。”

這麽一說,賀言就想起來了。這部電影當時還有過新聞,沒人看好的排片率和不到五千萬的成本,靠著口碑,票房一天比一天高,最後落到了四億。

雖然這個票房在這個時代也不算多麽驚人,但卻在業內反響不低,瞬間有不少人願意給這位導演投資,畢竟成本不高,賺得卻不少。

“磨了快一年,終於要拍下一部了。”何羽鞍說著,又有點疑惑,“你那什麽表情?不樂意可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