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瑯儼/文

單明明回到她的那間大臥室,在獨屬於這個臥室的浴室裏沖了個澡。

當熱水從她的頭頂不斷往下沖,她頭腦中的那片混沌就漸漸地散開,變成逐漸清晰起來的那一幕幕畫面,以及聲音。

她終於又能思考了。

而當她洗完了澡,也關了花灑時,那個曾在今天下午的時候出現的想法就相當自然地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她很幸運]

在這個想法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單明明想到的是雯雯,那樁強生案的受害者。

而現在,當她想起屬於她們的世界的、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經去世了的姐姐時,她竟也是這麽覺得的。

單明明相信她的這份想法注定不會被這裏的人所理解。

可這會兒她的心裏的確是這麽想的。

——‘她很幸運,能夠來到這個期待她出生,更允許她出生的世界。’

單明明回家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而當她洗完了澡、也吹幹了頭發躺在床上,就已經快要淩晨兩點了。

她的身體很疲倦了,可大腦卻異常的清醒。

當她把腦袋放到枕頭上,眼前就會出現許許多多的畫面。

那是發生在今天的一幕又一幕。

她想起了弟弟在吃晚餐時低著頭說話的樣子,想起了弟弟在來到她們的這張餐桌後,把那束花豎起來時的模樣。

她也想起了今天這樁強生案的受害人在法庭上說出的字字句句。

而後,發生在更久以前的、在她的心裏留下了印記的事就也開始出現。

單明明輕輕地眨了眨眼睛。她想起了母親手裏端著酒,在客廳的落地窗邊神傷的模樣。

她所想起的,並非只是她用眼睛所看到的那一幕。

她還同時找到了自己在看到那一幕時的感受。

那應當是疑惑與好奇。

它並不強烈,卻是在單明明的內心種下了種子。

自那以後,她每次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都會不自覺地向那個方向看一眼。她對於那一幕的疑惑與好奇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生長,從一顆種子長成了小樹苗。

那也讓她對擺放在背面朝上的神秘相框變得越來越在意。

單明明躺在床上,幾乎想起了她在經過那裏時的每一次轉頭。

她並非主動想要去想起那些,而是那些畫面、甚至是聲音自己從沉睡的記憶中跳了出來。

為了讓那些畫面別再一幕幕地重復出現在她的眼前,單明明只得更用力地閉上眼睛,企圖以此來中斷那些畫面。

可只要她的意志稍有松懈,那些情景就會立刻在她的腦袋裏再次跳躍起來。它們就像是被放映機播放的幻燈片一樣,並且越轉越快。

單明明在床上翻來覆去,卻一直都醒著,也一直都清醒著。

當她終於不再強求自己立刻睡著,她便試著睜開眼睛。她看向窗外的夜空,只見天上的月亮都已改變了位置,從窗戶的這裏,挪到了那裏。

那就意味著從她躺到床上並閉上眼睛一直到現在,已經又過去了很長時間了。

她失眠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單明明反而坐起身來,並打開了床頭燈。

柔和的燈光出現在這間屋子裏,而在她的大腦中跳躍著的那些畫面也因為那些光而慢了下來。它們像退潮一樣慢慢地消退。

單明明終於在那暖色燈光的幫助下,奪回了對於大腦的控制權。

她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窗戶外的月亮。這似乎就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已經相當難得的寂靜獨處了。

然後,童年的那一幕就毫無預兆地再次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單明明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因為這一次,已經在她的腦袋裏出現了很多次的那份童年記憶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那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正在接近某種……真相。

她於是連忙閉上了眼睛,讓自己更深地沉入到那份對她來說可能很重要的記憶中。

在被撬動了的記憶中,父親年輕時的樣子赫然出現在了單明明的眼前。

她的父親醉醺醺地、並且搖搖晃晃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仿佛山一樣地立在那年還很小的單明明的面前。

這個男人的表情看起來可怕極了。

他並非這個小女孩的保護者,而更像是會深刻地傷害到這個小女孩的恐怖存在。

那甚至都不是一個永遠都無法逾越的巨人,而是盤踞在火山上、身上沐浴著巖漿的,一頭隨時會噴火將她燒成灰燼的惡龍。

‘還敢回嘴?這麽不懂事,早知道就讓你媽把你也打掉了!’

單明明猛地一顫,她幾乎要被流淌在那份記憶中的深刻恐懼感給驚得跳起來。並且,她也因為她所想起的,童年記憶中的這句話語而倒抽一口氣。

可那竟只是開始。

‘知道什麽叫打掉嗎?就是在你還在你媽肚子裏的時候,把你整個弄碎了再搞出來!反正你和你姐,總歸要打掉一個。或者就該兩個都不要!我們家,不要沒用的丫頭。作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