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無法預知的前路

晃了好一會兒神, 雲黛才擡手,將這魁梧大漢叫起,“你……你先起來吧。”

“多謝公主。”薩裏拉起身。

雲黛捏緊手指, 佯裝鎮定地問他,“你是烏孫使者?”

薩裏拉答道,“屬下現任都尉一職, 此次隨相大祿一同出使長安。相大祿派屬下先來此處恭迎公主,車馬儀仗還在後頭, 預計午後到達, 公主可先行歇息, 待車馬儀仗來了, 再隨屬下一道回城。”

雲黛聽得一愣一愣的, 還有車馬儀仗?

她先“噢”了一聲,又朝紗君頷首, “你先去打水伺候我洗漱,再叫夥計送些吃的進來……”稍作停頓, 她問薩裏拉,“你用過早飯了麽?”

薩裏拉頭低得更深, “有勞公主垂問, 屬下帶了幹糧。”

“這樣……唔,若是餓了渴了就去尋些吃的, 我就在客棧哪裏都不去,你不必在門口守著我。”

“護衛公主是屬下的職責。”

“……好吧。”雲黛不再多說, 轉身回了房間。

走到梳妝鏡旁側坐,她望著銅鏡裏那張未施粉黛的素凈臉龐,纖細的手指不由輕撫上鼻梁,還有耳畔一縷垂下潤澤的卷發, 深深的栗色,在陽光下則泛著金色的光。

她不由去想,若是琥珀姐姐知道她頭發泛黃不是因為先天不足,而是因為她身體裏就淌著胡人的血脈,也不知是什麽感想。

還有玉珠和三哥哥,她記得六年前國公爺和大哥哥領兵和烏孫打仗時,他們三人一閑下來,就各種罵烏孫人無恥,可惡,問候烏孫人的十八代祖宗,嚷嚷著要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最好叫他們都滾回伊犁河谷,再也不敢出來——

這樣算來,也是把自己外祖家罵了個遍……

雲黛托著腮深深嘆了口氣,這都叫些什麽事?

直到現在,她還有種強烈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這一切都是在做夢。她好不容易對未來的一切有了個規劃,覺著可以在臨安過踏實的日子,可這規劃才起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她不禁迷茫起來,該何去何從,該怎樣與大哥哥相處,她還能回隴西麽,或者她要回烏孫?

就在她思緒萬千時,紗君端著熱水巾帕等進來,“姑娘,早飯一會兒就送過來,奴婢先伺候您洗漱。”

將臉盆等放下,她還折身將房門帶上,見雲黛看著她,她吐了吐舌頭,低低道,“那個烏孫人長得可真嚇人,那麽高那麽壯,紅頭發,還生著一雙綠眼睛。”就像傳說裏羅刹鬼一樣。

雲黛問她,“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奴婢醒來後沒多久他就來了,咱聽姑娘您還在裏頭休息,就沒打擾您。哪知他就守在門口不挪步了,奴婢怕他對姑娘您不利,也站在旁邊守著。”

——這才有了雲黛推開門見著的畫面。

紗君拿了香丸給雲黛漱口,又絞了熱帕子遞上,語氣裏是掩不住的好奇,“姑娘,方才那個烏孫人喚您公主……您、您怎麽成公主了?”

雲黛熱帕子敷臉的動作微頓,牽強扯出抹淺笑,“不瞞你說,我也才知道不久。”

紗君愣了愣,又偷偷打量自家姑娘一番,的確瞧著有些胡人的模樣,不過可比外頭那個胡人好看多了,眼珠子不綠,頭發也不是紅的。

小丫頭有一肚子疑問,卻也不敢多問,只老實伺候著。

不多時,客棧夥計送來早飯,兩個羊肉包子,兩碟醬菜,一碗青菜粥,一碗蛋羹。

雲黛入座,問著紗君,“世子爺可好些了?”

紗君剛想作答,卻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外響起了一陣爭執聲。

隔著門,是那薩裏拉和謝伯縉的聲音——

“這是公主的房間,外臣不得擅闖。”

“什麽外臣,我是她兄長。”

“據我們調查,公主只有一位同胞兄弟,已於永豐十八年歿於沙場。謝世子雖是公主義兄,但男女有別,還是得避著些。”

“可笑。”

耳聽得外面劍拔弩張,雲黛連忙朝紗君使了個眼色。

紗君會意,快步走到門口,開了門,“姑娘請世子爺進來。”

見是雲黛的吩咐,薩裏拉雖有些憤懣,但還是讓謝伯縉進去了。誰能想到他們長公主在世的唯一血脈,竟是被那可惡的謝家人收養了呢?

門並未關上,只輕合上半扇。

紗君站在門邊,見那大個子板著臉的模樣,覺得自己也不能墜了大淵人的臉面,是以也挺起個小胸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薩裏拉斜了這小丫頭一眼,心道小雞崽般的漢女,便收回目光,昂首挺胸站著。

屋內,雲黛上下打量了謝伯縉一番,他今日穿著一襲尋常的青灰色棉布長袍,是文士的款式,昨日張嬸子趕在成衣鋪子關門前著急忙慌買的,看尺寸覺著合適就買了。

卻不想這種顏色和款式,是謝伯縉從未嘗試過的,與昨日那身相比,陡然從一位矜貴冷淡的世家公子變成了儒雅謙和的翩翩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