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晉國公與沈富安也就聊了半盞茶功夫,便來後院上香。

上完香之後,晉國公父子便準備告辭。

眼見沈富安笑眯眯的送著晉國公出門,一口一個“國公爺”叫得親熱,雲黛心頭直打鼓。

國公爺與族叔聊了什麽,竟這般熱絡,難道國公爺被沈富安的花言巧語給蒙蔽了?

她正惴惴不安,忽然感覺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身上。

雲黛下意識擡頭,便對上謝伯縉那雙平靜無波的黑眸。

他靜靜望向她,微不可察的朝她點了下頭。

不知為何,雲黛那顆吊起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到世子爺,但他好像有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她想,既然他答應會幫她,那她相信他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天寒地凍的,別再送了。”晉國公瞥了眼遠處黑沉沉的天色,低頭對雲黛道,“晚些怕是又要下雪,你記得多添件襖子,夜裏歇息時,屋裏的炭盆也燒暖和些,莫要著涼。”

這長輩般關懷的口吻,讓雲黛心頭一暖,輕聲應下,“多謝國公爺叮囑。”

“好了,都回吧。”晉國公笑了笑,帶著世子上了馬車。

很快,華麗的馬車在兵將的護送下駛出微狹的巷道。

沈富安目光緊緊跟隨著那馬車,待人走遠了,不由面露艷羨,咂舌道,“不愧是國公府,真是氣派啊。”

雲黛慢慢收回目光,掃過他貪婪又諂媚的臉龐,淡淡說了句“有些乏累”,便自行回了屋。

*

寬闊的街道上,木質車輪碾過路邊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縹色織錦車簾甫一放下,晉國公臉上的笑容就沉了下來,大馬金刀的坐著,周身氣場很低。

謝伯縉倒了杯茶水捧上,“父親怎麽了?”

晉國公接過茶杯,卻沒打開,只順手放在一旁,狹長雙眸眯起,沉聲道,“那沈富安不是個好東西,你沈家妹妹要是跟他回了秦州,日後怕是不好過。”

聽到這話,謝伯縉並不詫異,連他都看出沈家小姑娘對沈富安的抗拒,父親明察秋毫,自然也能看出。

清幽的沉水香味從累絲鑲紅石熏爐裊裊飄出,既已打開話頭,謝伯縉便順勢將雲黛在靈堂說的話復述了一遍。

晉國公一聽,慍色更濃,罵道,“真是個混賬東西,人還沒去秦州呢,他那些歪心思就掩不住了?可見他是半點沒把你沈家妹妹放在眼裏,藏都懶得藏。”

謝伯縉眼睫微垂,冷淡的勾了勾唇,“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晉國公捶了錘有些酸疼的膝蓋,多年前這裏受過傷,一到潮冷的冬天,骨頭就開始疼。他厲聲道,“她是沈老弟僅存的血脈,我斷然不能讓她這樣被人欺負。沈富安這個黑心玩意,明日我便派人大棒子將他趕出肅州。”

“父親。”謝伯縉喚了一聲,“今日趕走一個沈富安,明日難保不會來個沈富貴,沈平安?雖說如今天下太平,生活富足,但一個守著家財的孤女,總是招人眼的。”

何況她還那麽小,那麽柔弱。小胳膊跟柴火棍似的,仿佛稍微用些力就能捏斷。

“說的也是。”晉國公點點頭,沉吟道,“那我親自派人護送她回秦州,再在他們沈氏族裏好好挑一挑,總能挑出一戶忠厚善心的人家。”

“……”

謝伯縉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

馬車到達晉國公府時,天上也開始落雪,細細碎碎的砸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後院正房內,晉國公夫人喬氏斜靠在秋香色牡丹宮錦引枕,手中捧著一個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瓷碗,裏頭是剛盛出來的枸杞羊湯,湯色清潤,胡椒香濃。

外門的小廝在簾外稟告,“夫人,國公爺和世子爺回府了。”

喬氏稍稍直起腰,連忙讓人請他們來後院喝湯,暖暖身子。

一炷香後,晉國公和世子踏著雪趕了過來。

“今年雪多,你們出去一趟,外頭可冷吧?”喬氏體貼的給晉國公脫下氅衣,又柔聲問著,“沈家情況如何,那沈家小姑娘可還好?”

“家裏遭了那樣大的變故,情況能好到哪去。”晉國公邊拿起熱帕子擦臉,邊嘆道,“那孩子才九歲,比咱們家三郎還要小兩歲。模樣挺清秀,就是個頭小小的,好像有不足之症。臨出門前我私下問過他家仆人,才知這孩子原是早產兒。沈夫人懷她時,不知怎麽跌了一跤,這孩子只在娘胎裏待了八個月便出來了,是以自幼體弱,這幾年悉心調養著倒病得少了些。只是前段時間聽到父兄的死訊,又大病了一場,整個人瘦成小貓崽似的。”

喬氏為人母後,最是聽不得孩子受罪,聽到這番描述,連連唏噓,“竟這般可憐,早知道她是個體弱的,我就讓你多帶些補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