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我都聽你的。

周譽還以為這次是兇多吉少了, 他這些年征戰四方,受過大大小小百余次傷,卻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狼狽之時。

他明知道這個婢女可疑, 許是為了引他上鉤,但只要想到她或許會傷到沈菱歌, 還是毫不猶豫地跟了過來。

他們所謂的埋伏,在他看來也十分的兒戲,與他過往所見相比, 甚至登不得什麽台面, 但在看見沈菱歌的珠花時, 他依舊是分了神。

他雙目赤紅,問蘇柳人在何處, 蘇柳卻笑得猙獰,即便他掐著她的脖頸, 她命懸一線好似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等冷箭朝他射來時, 他才知道對方的目標是他。

在那冰冷的箭頭刺破皮肉,紮入骨髓時, 他的第一反應竟不是疼, 而是沈菱歌若是瞧見了,定是要被嚇哭了。

沈菱歌明明是個不愛哭的人,連背上燒紅了一片,腿上紮了三個血窟窿, 也沒有落過一滴淚的人, 他卻很是篤定,她若瞧見,定是會哭的。

而他最是不舍得她哭。

世人都道他帶兵遣將大膽詭異獨斷,每次打起仗來都不給自己留退路, 這才能屢戰屢勝,他們別的都沒說準,唯獨對了一點,他確是從不給自己留退路。

他所在乎的人,都已先後離世,他打過了無數場勝仗,殺夠了人,名震千秋,這世間沉悶灰暗,便是真的哪日戰死沙場,也沒什麽值得他留戀的。

直到沈菱歌出現了,她是那麽的明亮,又是那麽的獨特,無時無刻不帶給他新的驚喜。

從不屑到想要占有,從在意到情深,他這一生從未嘗到過這般求而不得,又輾轉反側之苦。她的一舉一動都能輕而易舉地牽動他的情絲,他卻不覺得惱怒,反而沉迷於此,無法自拔。

以至於想到她便覺得欣喜,這世間終究是叫人不舍。

好在,他還沒有死。

-

沈菱歌聽到聲音,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她迷茫地擡眼去看,就見周譽正半睜著眼。

病態的臉上透著些不正常的潮紅,他想擡手摸摸她的腦袋,可又扯著傷口舉不高,只能在她額頭輕輕碰了碰,扯著嘴角笑得不算好看。

“你醒了?還疼不疼,我去給你端藥。”

“別走。”周譽對她接連的問題充耳不聞,只重復自己想知道的那個,“哭什麽。”

他的聲音嘶啞,沒有往日的威嚴,卻多了幾分纏綿。

這會周譽的話最管用,說別走,沈菱歌就真的重新坐下,一雙漂亮的杏眼哭得通紅,像只受了傷的小兔子,楚楚可憐。

沈菱歌往日都是自信篤定的,此刻難得的露出了幾分嬌憨,茫然無措地看著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哭,是哭周譽受傷,還是哭明知兩人無法在一起,卻依舊忘不了他。

周譽許是不習慣這麽躺著和人說話,見她坐回來,便也艱難地撐著床榻要坐起。

他絲毫不顧及自己身上有傷,動作幅度大,自然就扯到了胸口的傷,血水瞬間又溢了出來,看得沈菱歌瞬間慌了神。

“你別亂動,沒看見身上這麽大一個窟窿嗎?又流血了,好不容易才止住的。”

沈菱歌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語氣裏帶著幾分著急,以及流露出的哭腔,是完全無法遮掩的。

她的動作很亂,一著急更是沒什麽章法,可周譽看著卻只覺得高興,甚至像是心口缺的那塊,突然就被人給補上了,即便傷口再疼,眼底也是帶著笑意。

兩人的動靜這麽大,雲姑自然也被吵醒了,見沈菱歌給他上藥,就關上門讓人去煎藥,順便盯著不讓人進屋。

她昨日已經試過好幾次,過了一開始手忙腳亂的階段,她上藥包紮的動作就順暢了很多,先是解開布條,小心地撒上金瘡藥,再一圈圈地纏上。

她做這些事認真極了,全神貫注,也顧不上兩人靠得有多近,什麽男女有別之類的事,所有的心思都在傷口上。

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周譽一直在低頭看她,那眼裏有滿溢的溫柔。

“上回不是恨不得與我劃清界限,再也不見。我還以為,看到我受傷,你該是高興的。”

周譽說得很慢,每說半句還要停頓會,但又很堅定,非要叫她聽清楚不可。

聞言,沈菱歌手上的動作一滯,濃密的長睫微微顫了顫,而後又繼續手裏的動作。

就在周譽反省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緊,她又要躲避不回答時,沈菱歌卻驀地開口了。

“是恨你,恨不得從未見過你。我偶爾會想,若是當時出現的不是你,是季修遠,我或許早與他同歸於盡,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糾葛心痛又反復。”

周譽說恨這字,不過是在自嘲自己,但沒想到得到的竟會是這樣的答案。

她真的恨他。

甚至在她心裏遇見季修遠,都不願意遇上他。

周譽昨日胸前中了一箭,所受的痛苦,都比不上此刻這一句話,帶來的心痛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