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女皇

蕭雲諫卻是將目光投向遠方,恨不得與淩祉就此別過。

他道:“恨與不恨又是如何?總歸,你想聽哪一句?”

他將問題反而拋還給了淩祉。

目色清明,卻沒有一絲動蕩。

淩祉見狀,終是自嘲一笑:“我渴求著他不恨我,可愛恨只在一瞬之間。若非不愛了,怎又會不恨了。若非不恨了,又怎會不要了這段記憶?”

他是笑著說完的。

可不管哪個字,皆是他親手紮進了自己的心窩。

恨不得親手將自己一顆心割的血淋淋,才能勉強夠得上蕭雲諫那額前傷的疼,那逝去前的痛。

蕭雲諫哼了一聲,道:“誰也沒欠誰的,只當各取所需罷了。”

——“你留下的是一條命,我也沒因著心傷而湮滅。”

淩祉牙齒咬得作響,他通紅著雙眸:“我寧可不要這命!”

時也命也。

如今想想,倒不如真的不要這條命。

那般蕭雲諫便不會受傷,從伊始,便絕了這場本就該沒有結局的情愛。

只那一句各取所需……

卻又是他的阿諫曾經說過的。

他虛虛地看向面前之人。

他有些分不清楚了。

那八分相似,卻又不像的面容在他面前重合。

終是繪成了他畫中眼底點朱的風神。

那個救他的風神,卻不是他的阿諫。

若是沒有阿諫的記憶,他不是又將蕭雲諫在此視作了替身?

即便他二人,從始至終是同一人。

淩祉此時,才覺得自己真的是醉得徹底。

他以為自己身在清明,卻不知早已墮入混沌。

他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風神殿下,對不起阿諫……阿諫……”

他接連喚了許多許多聲,聲聲嘶啞、字字誅心。

可卻喚不回曾經。

蕭雲諫的手指曲起,又逐漸松開。

他是利用了淩祉又如何?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渣滓又如何?

淩祉哪一件事,又不是他親自擇了,做下的?

他所做的,只是修改了自己的命數罷了。

蕭雲諫似是有些忘卻自己是怎得睡去了。

只醒來之時,在北司客房的塌上。

身上披的玄金大氅,瞧著便也屬於淩祉。

他將大氅往旁一卷,細細回顧自己昨日。

確定未曾說出什麽破格之語來,方才斂了心思。

他已探得許多夢境中的信息,如今早日去了動蕩,他便也能早日回九重天上去。

橋歸橋、路歸路,往後不再見就是最好的結局。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便見一旁疊的整整齊齊的,是一套嶄新的官服。

靛色的勁裝將他腰線、脖頸勾勒得極致好看,青絲束得一絲不苟,只余下些許碎發擋住額角。

待到正廳之時,北司其余同僚也是上下將他打量一番——

“蕭雲諫今日瞧著卻也大不相同了,好似從前他不長這副模樣一般。”

“聽何賈說,昨日淩大人可是對他……那般又那般的。喲——這是要變天了嗎?”

“還是少說幾句吧,省得落人話柄!”

蕭雲諫揉了揉酸脹的額角,擡眼便撞上了淩祉的眼眸。

就好似什麽事都沒有一般,淩祉待他依舊如沐春風:“雲諫。”

何賈今日倒是不尋他麻煩了,還將那末位的椅子轉了半圈,朝著他的方向,道:“雲諫,你坐。”

他討巧地望向上首的淩祉,卻見淩祉只對蕭雲諫說道:“來此處。”

說的是自己身側新添的軟錦墊鏤花圈椅。

可蕭雲諫卻落在了何賈搬來的椅子上,道:“不必了,此處挺好。”

何賈一時間竟也不知是該作何表情了。

淩祉沒有再強求,只問北司眾人:“下毒一事,可有眉目?”

眾人相互推搡,最後倒是把何賈擠了出來。

何賈幹巴巴地道:“昨日我去攝政王府上,被趕了出來。”

蕭雲諫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不若,淩大人進宮吧。進宮面聖,興許有旁的線索可循。”

他這般無法無天,眾人皆是等著看熱鬧。

卻未曾想到,淩祉竟道:“好。”

何賈一拍腦袋,也跟著吆喝了一聲:“好!”

余下便只有大家都贊嘆迎合了。

眾人散後,何賈卻是悄悄留了下來,道:“其實我還尋到了些旁的事務。”

他瞄了一眼蕭雲諫,有些躊躇。

蕭雲諫一扶拳,算是辭了去。

淩祉卻道:“雲諫聽得。”

蕭雲諫早便料到淩祉有此一出,半分窘然也無地又坐了回去。

他撐著下頜望向何賈,卻見何賈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

裏面層層疊疊裹了好幾圈,直到最後展開卻是個繡著鴛鴦的羅帕。

羅帕裏面裹著的,是一方藥粉。

瞧那模樣,應當就是和小皇子所中一致。

何賈道:“昨日見燕子巷中攝政王府的後門,有一丫鬟與情郎卿卿我我間,落下這麽個東西。我不敢太過聲張,唯恐汙了皇室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