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墮魔

淩祉頹然地將息雨環抱於胸前。

息雨不再嗡鳴作響,只是偶有響動發生。

便像是不死心一般——

它仍想著與聆風在一起,仍想著自己的主人與聆風的主人在一起。

蕭雲諫快走兩步,淩祉卻仍是亦步亦趨地跟著。

從前在無上仙門還未有那些彎彎繞繞時,他就是這般跟著他的。

那時候,他還打趣淩祉是否在自己身上下了什麽蠱。

竟是他去往何處,都是知曉的。

只是從前的蕭雲諫不在乎,如今的蕭雲諫卻是反感極了。

他倒寧可淩祉做個有骨氣之人,別再把從前的把戲碼用在自己這個“失憶”之人身上。

他不願多言,直直地招了雲來。

離了淩祉十丈遠,他才俯身在雲端向下望去——

淩祉仍守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他看不清淩祉的一張臉,只依稀可見其上的落寞。

只是……落寞又如何?

蕭雲諫啟了雲,回了停雲殿。

夢神那處自有天後與扶英公主自作安排。

他已將能言能說地全然告知於二人,剩余的便不是他能掌控得了。

待他回到停雲殿之時,青鱗正張羅著停雲殿新換的布置。

蕭雲諫卻擺擺手,示意旁的神侍皆離開,只余下青鱗一人。

青鱗心下有些打鼓,問道:“神君,發生什麽了?”

蕭雲諫朝著下首圈椅揚了揚下頜,道:“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想同你說說三百年前,我在凡塵身死之後的事情。”

那時他知道自己當真要死了。

也是用著生命來將這段感情畫上了句號。

亡故的一瞬間,他便覺察自己的神識歸體,意識消弭。

此後,他便失去了全部五感。

等緩和過來之時,他已是在停雲殿中,只自己不願醒來罷了。

青鱗卻有些惶恐,怯怯懦懦地道:“神君,是我做錯了何事嗎?”

蕭雲諫一怔:“沒有,只是我想聽。”

“神君身死坪洲府後,淩祉整個人癲狂,險些就要真的墮魔。那時候他的額心已出了魔紋,我瞧的清清楚楚。而後,是遙天真人控制住了他,將他帶回了無上仙門。”

“那時我便脫了身,離開了凡塵,回到停雲殿料理。再往後幾十年,我曾瞧過一次,淩祉不再渾渾噩噩,好似也恢復了從前模樣,只是再也笑不出來。他時常冷著張臉,就連遙天真人都頻頻搖頭。”

“而後兩百年沒有再去瞧過,直到重羽下界辦事,告知我遙天真人和淩祉皆不在無上仙門了。前者傳了掌門之位與您凡塵師弟,而後者——”

“後者說是修習了無上仙門的禁術,以窺天之法飛升成仙,卻在飛升當日墮了魔,從此再不知蹤影。”

之後的故事,扶英那日便也說了。

蕭雲諫嗯了一聲,也算是了然。

他舔舔唇角,又問:“那你呢?”

青鱗沒明白:“神君所言為何?”

蕭雲諫輕咳了一聲,道:“沒什麽。”

他不過想問,自他死後,淩祉又待凡塵那個生著自己容貌的青鱗如何。

青鱗絞了下衣角,好似領會了什麽。

他道:“淩祉本就不是在意我的,而後他也同我說了,只愛神君你一人。”

“一人?”蕭雲諫冷笑著搖頭,“也只是凡間那一人罷了。”

他隨意擺擺手,又道:“若是不能將淩祉也塞進那夢境之中,這幾日便收拾一番,我也有許久未去我那封地——長飚之墟了。”

蕭雲諫想的倒是千般萬般的好。

可真到了那日要將恕霜與扶英送進編織的夢境中時。

恕霜卻開了口:“先生,你就莫要隨我同去了,只余我與公主二人,便是最好不過。”

蕭雲諫頓時摳緊了白瓷盞,指甲無意識地在其上刮了兩下。

恕霜這一句話,竟是生生將他好好的退路全然折斷。

淩祉擡眼望向蕭雲諫的方向,可卻得不到蕭雲諫一個回眸。

他垂下頭,自顧自地如同酒一般狠狠地灌下一杯茶。

滾燙的茶水灼燒了他整個胸膛,熾熱刺激得那顆只為蕭雲諫而跳的心——

愈發悸動。

扶英公主噘著嘴:“你倒是將我的話語全說了,我還想叫雲諫陪我去呢!”

恕霜心如擂鼓,倒是有些失了魔帝風姿。

扶英瞄了他一眼:“不讓便不讓,我只帶一位神侍,可好?”

她似是已退了一步。

見恕霜點頭,她這才奸計得逞地朝蕭雲諫歪歪頭。

夢神織夢,須得本體入夢。

若非如此,堂堂魔帝又怎會接受這般無禮提議。

又怎留下淩祉不一同而去。

蕭雲諫其實心中也明白。

有時他甚至佩服於恕霜為追尋扶英的膽量。

竟是要在這段時日,棄魔界為不顧了。

清風化霧,伴著天邊彩霞。

夢神織好了一個漂亮而又完整的夢境,只待恕霜和扶英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