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覺察

蕭雲諫心中一時間宛如打翻了所有調味料。

五味雜陳。

他知曉淩祉先去了青鱗處核問。

卻未曾想到,淩祉竟是不信青鱗所言的。

他可否當做,淩祉也懷疑起了青鱗?

他只肖這般思索,卻不敢多慮一分淩祉是為了自己。

蕭雲諫那個自己。

他心下有懼怕,卻是遲疑許久,方才寫下:“他不是你所……”

所愛之人嗎?

只他再沒有勇氣,滴落的墨水洇染了整張宣紙。

他還是未曾問出口來。

他終歸將滿腔的疑慮化作一聲嘆息。

哀哀切切隨風而散,就連淩祉都沒聽見這啞巴慨嘆了一聲。

淩祉多瞧了幾眼蕭雲諫的字——

即便是左手寫的,也是工整端秀、行雲流水的。

想來……他好似從未見過蕭雲諫左手寫字。

淩祉一怔。

卻是在心中暗道,怎麽又瞧著這書生憶起了蕭雲諫。

可……分明他們二人間卻有許許多多的巧合。

不過癡心妄想罷了。

淩祉斂下自己那些期期艾艾的心思,又問道:“你緣何那般擔憂於他?對於你,他本該是陌生之人。”

蕭雲諫一愣,霎時間不知該如何編個理由來作答。

到最後,仍是抿抿嘴,半真半假地提筆寫下:“前幾日,他救過我。”

又是救過?

阿諫也說,那炎重羽救過他的命!

淩祉未言,蕭雲諫便又寫道:“那時,他身側還未曾有那位天青色衣衫之人。我被店家欺辱,是他替我解了圍。”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個好人。”

世間善惡,本就是相對而立。

即便是那些滿芳樓的那些個蛇妖們,他們的初衷也是為了替可憐女子討回公道。

可用錯了法子,又威脅囚禁了蕭雲諫。

這便是大大的惡了。

淩祉默然,穿堂風將他寬大而又單薄的衣袖吹拂。

暮色沉沉,紅日墜入遠山。

炎重羽仍是未有消息。

淩祉也依著蕭雲諫提供的大概位置,尋到了郊外那處位置。

草色枯了一半,是有炎重羽焚火的痕跡。

而剩下一半,也能瞧得出來,蛇行曾在此處蜿蜒而過,將枝葉壓亂。

淩祉蹲下身去,摸了一下雜草的高度。

約莫估算了下那蛇妖們的修為體型,又細細甄別了那日來擒,到底有多少人出動。

他沿著草叢一路向著坪洲府方位而去。

卻打眼瞧見了一處松動的土壤。

握在手中的息雨,好似悲鳴般地出了聲。

整個銀白的劍色上,籠罩著一層悲愴的薄黑。

驟然便是電閃雷鳴。

方才還方晴的天,卻是要在此刻瞬時雨滴傾盆而下。

淩祉怔怔地望著那小土包。

他知道,裏面埋的是聆風。

息雨最在意聆風。

不是因著它們兩個生從一塊同源命石。

只是為著這一百三十年間的相伴之情罷了。

霹靂劃開了整個夜幕,照如白晝。

雷聲混著息雨的哀鳴。

淩祉驟然驚醒。

他所追尋的是天邊明月,是可望而不可即之人。

他所渴望之事,皆是泡影。

而他,卻失去了那個應當是他最如珍似寶的人。

他倏地明白——

原是什麽心頭皎皎明月、朱砂痣都不打緊。

那不過都是虛名罷了。

最真真切切在他身邊之人,卻因著他所謂的無情,再也不願與他相見。

蕭雲諫也曾問過自己:“淩祉,從前你做過的事情,可曾有一件是因為我——蕭雲諫?”

當時的他無言以對,唯有逃避。

可如今,他整顆心已然明了。

卻是為時已晚。

也許從前,他是曾將蕭雲諫視作畫中人過。

可後來種種,哪裏不是因為蕭雲諫也鮮活地在他眼前、心底?

狂風暴雨隨之而來,雨水傾落而下。

滴滴答答落在息雨上,仿若它淒愴落淚。暴雨沖刷了所有過往。

將淩祉獨一人掩埋在傷痛之中。

那時的阿諫,會有多麽難過?

他是自己嬌寵著長大的,又何時受過這般的羞辱?

他失了靈力,斷了劍。

離去之時滿臉血汙,自己甚至看不到他傷在何處,現在又如何了。

他那時不敢瞧蕭雲諫的眼神。

現下想來,恐也全然是對自己的失望吧。

可是,晚了。

淩祉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落在聆風上的雨滴。

息雨不願意離開此處。

他又何嘗不是?

若他尋到蕭雲諫,他定然——

要將自己想通的事情,全然告知。

蕭雲諫撐著下頜坐於窗前,望向窗外的大雨滂沱。

淩祉一直去尋自己未曾歸來。

呆呆愣愣地看了許久,他才又罵自己道:“只當誰都如你一般,失了靈力?淩祉他又不蠢鈍,怎會不知掐了結界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