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具

可蕭雲諫已沒了選擇。

如果他此時再不離開,炎重羽的犧牲便是真真的無用了!

他一咬牙,咽下口中腥甜。

強忍著因為傷口、悲愴而造成的暈眩,抱緊了大鳥。

大鳥帶他飛到安全之處時,他已然又沒了知覺。

他被擱在樹下昏迷著,許久才驚醒過來。

他的眼神驟然清明,趕忙審視自己的處境。

大鳥已經不在,炎重羽更是沒有在身側。

他身邊余下的,只有炎重羽方才讓自己幫忙拿著的包裹。

他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壓下心中惱恨。

便是對自己有分外的怨氣,也不能在此時泄了出來。

他細細琢磨滿芳樓是怎得尋到自己的。

卻陡然想起,聆風一直是他們引誘自己上鉤的誘餌。

即便是已被淩祉拿走,他們也在賭自己會否再去尋覓一番。

他們賭贏了,而自己卻輸了個徹底。

只一回想起方才炎重羽被蛇包圍著的畫面——

他就恨自己為什麽這麽蠢鈍。

被人下了追蹤香亦不可知。

蕭雲諫緊咬著自己手腕上的肉,才讓自己時刻保持著清醒。

他展開炎重羽讓他拎著的包裹,裏面盡是些做人/皮面具的物件兒。

他倏地想起,方才炎重羽對他說:“去尋護得住自己之人。”

便只有淩祉。

只有無上仙門。

就算他再賤,他也不能再以這幅面容去見淩祉。

人/皮面具成了他最後的退路。

他如今回不去無上仙門,能求得便只有淩祉一人。

即便他再不願,他也不能舍了炎重羽這一條命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旁邊便是一條小河。

春日料峭,河水更是刺骨的寒冷。

但蕭雲諫沒有猶豫,脫掉全身衣物便跳了進去。

而今只有在這寒水裏泡上半個時辰,他才能徹底地祛除身上追蹤香的味道。

極寒的水將他渾身的體溫剝去。

叫他從頭到腳,連心都涼了個透徹。

可也是這般酷寒,叫他目光中清明愈甚。

甚至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烏雲掩月,偶然間有幾只烏鴉飛過,除此之外寂靜無聲。

蕭雲諫從水中站起身來。

他的一身皮膚因為涼水而詭異得發白,臉色更是因著一晚上的失血、圍剿,生生不像是個活人般。

他拿起炎重羽包裹中最樸素的一件粗麻布衣換上,而又伸手摘下了裹著傷口的布條。

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可仍是鮮紅一片,駭人得要命。

人/皮面具會黏在傷口上面,隨著他的動作細微地摩擦著傷口。

也許傷口會潰爛、膿腫。

也許未來根本好不了,他也會因此而亡故。

但如今這般田地,他又能作何旁的選擇呢?

他闔上雙眸,將人/皮面具貼了上去。

即便口中抑制不住疼痛的嘶嘶聲,眉頭也因此皺起。

但他的動作卻沒有一絲停頓。

蕭雲諫對著河水,就著月色瞧了一眼——

附上去的人/皮面具是個普普通通的書生模樣。

白面細眼,是擱在何處,都泯與眾人的。

炎重羽做的人/皮面具當真好,只摸進衣角的掩蓋下,才能察覺一絲一樣。

肉眼可見,卻是如同真的皮膚一般。

他將先前的衣服隨手扔在河邊,恐蛇妖也會尋上一段時辰。

遠遠可見坪洲府的夜色闌珊,他便順著那地方一點點地走去。

迎著夜月,走到了朝陽。

終是到了客來居的門口。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瞧見淩祉坐於窗前,目光投在寥寥無幾的行人上。

他張張嘴,卻是什麽都沒喚出聲。

他驀地想起來了——

他的容貌變了,可他不似是炎重羽那般,還能改掉聲音。

淩祉同他生活了那麽久,又如何辨別不出來?

他啞然失聲,倉皇地走到淩祉面前,對著淩祉無助地比劃著。

淩祉收回了目光,問道:“怎麽了?”

蕭雲諫指指自己的喉嚨,又擺擺手。

淩祉眉頭一皺,道:“小二,拿紙筆來。”

天才蒙蒙亮,灰撲撲的顏色就如同兩人同樣的心思一般。

小二睡眼惺忪,遞了紙筆過來。

淩祉便置於蕭雲諫的面前,道:“你可寫下你想說的。”

蕭雲諫右手接了筆,落筆之時又猛然想起——

他的一手字,也是淩祉教出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他將筆換至左手,寫道:“郊外有一群人頭蛇,抓走了個紅衣人,正是昨日晌午與你交談者。”

淩祉一驚,昨日晌午,便只有蕭雲諫口中所言的炎重羽,那……

“還有一人呢?”他慌亂間碰翻了桌上茶盞,水漬流了一身卻沒半點注意,“那人穿著天青色衣衫,生得好看,約莫這麽高。你可瞧見了他?”

他只覺得萬只螞蟻啃噬著他的心,叫他愈發焦急地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