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第五章

那位自稱弟弟的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像被陽光照到的生活在陰溝裏的臭蟲,滿身驚恐惶然。

屋子裏便只剩下阿洛與那輪椅上的男人,他不知何時擡起了眼,正直勾勾盯著她。

男人眼珠很黑,像最純正的黑曜石,透不進一絲光線。

他靜靜注視她,雙眼宛如無底的深淵,又像是某種怪物張開的大口,透出深沉又危險的氣息。

屋子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響,那是喜宴上眾人在推杯換盞,還有敲鑼打鼓鞭炮聲、嬉笑怒罵聲,一片喧鬧景象。

屋內卻是靜得落針可聞,幹坐著也不是個事,阿洛與男人對視了一會兒。

見他一直盯著她,她微一抿唇,隨便找了個話題問:“要喝合巹酒嗎?”

傅言禮眼眸下意識往下一瞟,看了眼砸碎的酒杯:“……”

阿洛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個男人或許不會說話。

並不是真的不會說,這顯然是個幻境,幻境顧名思義,就是假的,他只不過裝成這副奄奄一息、病痛纏身的樣子。

在傅言禮眼裏,她應該不知道他就是鬼王。

所以哪怕阿洛明知他是誰,也不會揭開他的真面目。

既然他想回顧往昔,那她就陪他一起看一看過往。鬼魂滯留人間是因為執念未消,她也可以從這些過往中,找尋他的執念。

不遠處燈台上畢波一聲,紅燭閃了閃。

阿洛轉頭看了一眼,天色暗下來,時不時有人經過這屋子,人的影子映在白色的窗戶紙上,明明是喜事,這屋子卻貼著白窗紙。

白窗紙上有紅艷艷的喜字,紅白交相輝映,顯出一分光怪陸離的詭異色彩。

這幻境真實地可怕,發現時間不早,到了入夜將休之際,阿洛腦中竟不自覺產生一點困意。

她使勁眨了眨眼,強迫自己不要睡。

這是鬼王控制的幻境,在他的幻境裏睡覺,或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沒辦法,她只能找他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仍然歪在輪椅上,一語不發。

阿洛不是話多的人,甚至稱得上寡言,多數時候她都很安靜,更喜歡在一旁觀察或是傾聽,而不是訴說。

“你能說話嗎?”

男人沉默看向她,眼神仍是死水一樣,不起波瀾。

阿洛感覺情況有些棘手,那困意來勢洶洶,沒一會她眼皮就變得沉重,直直往下墜,上下眼瞼使勁想要黏在一起。

“誒,你困不困呀?”她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有氣無力地問他。

傅言禮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渾身上下都沒什麽人氣,好似一尊冰冷的雕像。

阿洛瞅他一眼,實在壓不住睡意,打算病急亂投醫一把。

她突然站起身,幾步走到男人面前,一句話也不說,伸出雙手抄起他的手臂,彎腰將他抱進懷中。

傅言禮雙眸微睜,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裂了裂。

可惜阿洛這會正抱著他,他的臉擱在她肩上,她瞧不見他的神情。不過無論他有什麽反應,她都不會在意,她真的太困了。

不用想,這詭異的困意一定是傅言禮搞出來的。

要破除也不難,對他出手打破幻境就行。

阿洛不想對他出手,又不想莫名其妙睡死過去,那就只剩一個方法,抱著他一起睡。

她從不掩飾自己,有什麽便說什麽,想做什麽便去做,順應自己的本心。

他的本體在她手上,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我好困,想睡覺,你跟我一起睡吧?”她說話的聲音因為困意顯得含糊,仿佛撒嬌一般。

傅言禮偏頭看著她白嫩的臉,垂在身側的手稍稍擡起,片刻後又放了下來。

阿洛抱著男人,這才發現他到底有多瘦弱,他的身體就像一捆幹柴,枯瘦幹癟,缺乏充盈的血肉。

他很輕,她輕易就把他抱到了床上,兩人一起躺在那大紅喜被之上。

這時候,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自然沒看見男人微眯的眼眸,以及眼底的深邃幽暗。

徹底睡去之前,阿洛也沒忘緊緊將他攏在懷裏,他身軀瘦弱,骨架卻大,她摟著他的腰,臉頰正好靠在他胸口。

她感覺到他胸腔內心臟在緩慢跳動,一下又一下,仿佛無聲的催眠曲。他稍低的體溫滲透喜服,像無形的水一樣流了過來。

兩人穿著同款喜服,如果不考慮其他,看起來竟真像一對感情和美的新婚夫妻。

阿洛剛一睡著,下一秒就被吵醒了。

即便是她這個沒有起床氣的人,一時之間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緒起伏。

她自我感覺才閉眼,可睜開眼的時候,屋外天色卻都亮了起來,竟然疏忽間已到第二天清晨。

一串丫鬟進屋,把她和傅言禮從床上挖起來,梳洗打扮一通忙活。

這些丫鬟顯然早已習慣伺候傅言禮,她們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物件,只不過那個物件需要精心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