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十六章

阿洛緩緩擡眸,看著眼前的男人。

對方正深深凝視著她,漆黑的眼眸一片幽暗,仿佛深不見底。

“陛下,您是魚兒,還是養魚人?”

低沉的嗓音響在兩人耳畔,秦玨慢慢擡起手,拉開自己的衣領,修長白皙的指尖從領子裏勾出那一條閃爍的銀鏈。

鎖鏈的樣式讓它看起來不像飾品,反而像是捆縛人的刑具。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那鎖鏈,握住下方垂掛的玉牌。

“我記得,踏雪脖子上也有和這個一樣的東西。”秦玨慢吞吞地說著,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踏雪是您的馬,那我呢?”

他終於不再自稱奴,而是開口稱我。

這是第一次,他把兩個人放在同樣的位置,用平等的態度對待她。

阿洛倒也不意外,她對此早有預料,畢竟以秦玨的聰慧心智,發現這一切也是早晚的事兒。

她放下食盒,平靜伸出手去,指尖劃過他俊美的側臉,落在那被體溫溫暖了的銀鏈之上,細微熱度從指腹傳來,隱約帶著灼熱的意味,就如男人的黑眸。

“既然去了澤西,當了帝王,又回來做什麽?”

秦玨似乎沒反應到她會這麽問,怔愣了一瞬。

女人手指消瘦有力,遠不及秦玨的手美麗,她指尖驀然用力拉動鎖鏈,銀鏈在男人脖頸上勒出一條紅痕,也將他的臉拉到她面前。

“我也曾放你離開,是你自己回來,既然回來,往後便也不必走了。”女帝的聲音是一貫的冷淡,沒有一絲波瀾。

秦玨原本以為她是光明磊落不屑陰謀詭計的人,她就像光一樣璀璨,不帶半點陰暗。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她的確光明磊落,卻也不像他想的那樣非黑即白。她的確是個強者,卻也並非不屑計謀。她的確冷心冷情,卻也並非無動於衷。

或許,從初見那一刻開始,當她對他說出那句“收起那樣的眼神”時,就是她布局的開端。

他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在她面前示弱獲取她的“責罰”壯大自身,殊不知本就是她故意為之。

那次射雁之行,她難道不知道他就在馬後嗎?

大雁代表的含義,難道身為女帝的她不知嗎?

禦獸園中,強者如她,難道還避不開那只獵豹襲擊?

以及她對他的無數次縱容,秦玨一直帶著不一樣的眼光看她,便以為她待身邊下人都那樣寬容,實際上殺敵無數的女帝,怎麽可能如此容忍這樣一個侍從?

最初時他軟弱無用,被所有人嘲笑,她暗地裏助他變強。

後來的他膽大妄為,甚至妄圖噬主,她竟給他指明方向。

想通這一切的秦玨,心中的復雜無法言說。

首先感受到的,是挫敗。他原本還暗自慶幸,女帝不善計謀,他總算有一樣能夠強過她,能夠靠著這一點令她刮目相看。

實際上人家只是懶得玩,真玩起來他拍馬也不及。

他向往強者,而她是他所見最強之人。他能感到心底對她的情感再次升騰,因為發覺她比他想象的更強。

緊隨其後的,卻是難以抑制的驚喜。

秦玨從來都覺得是自己在仰望她,是自己在渴求她,她就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冷眼看著他意亂情迷。

此時此刻,他意識到,不僅只有他在向往著光,光也在默默注視著暗。

他在向她靠近的時候,她其實也一直在等待。

還有什麽,比這更能證明自己呢?

她是當世最強者,卻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無論出於什麽原因,都不可否認,這種被承認了自身的感覺,簡直令人瘋狂。

從小,秦玨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無人期盼他,無人在意他,無人需要他。他活的就像一個透明的人,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存在。

直到這一天,老天告訴他,有一個人將他看在眼裏。

那個人是這個世界的寵兒,是舉世的強者。

她承認了他,也就代表著世界承認了他,他在她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秦玨的手在顫抖,筋脈間的血液在沸騰。胸口的那根細小的藤蔓像是得到養分,一瞬間瘋狂蔓延開來,無形的觸須從胸前攀爬向全身,帶來一陣陣骨髓裏生出來的癢意。

他克制不住眼角發紅,濃黑的長睫抖動,他輕聲說:“陛下,我與踏雪是一樣的嗎?”

女帝垂眸,眸光淡淡,一字一句回答他說:“踏雪是我的馬,你是我的皇夫。”

之前一次,女帝也說過這樣的話,秦玨當時並未產生多少實感。他一直覺得那皇夫之位是自己用澤西換來的,而不是她出於真心的肯定。

可這一刻,他發自內心地相信了,並且深信不疑。

至於她選中他的原因?

那根本不重要,他向來只在乎結果。

“我的榮幸,陛下。”他輕輕笑起來,低啞的嗓音中掩不住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