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七章

躊躇了片刻,秦玨還是將心底的話問了出來:“陛下可知……大雁代表著什麽?”

阿洛眸光流轉,若此刻有人在這裏,便能看見女帝臉上那難得的笑意,然而此處只有他們兩人,秦玨還未下馬,看不見她的面孔。

她神情帶笑,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冷淡:“什麽?”

秦玨不知身後人是什麽表情,他只能從她語氣裏分辨,得出她或許並不知曉那個在澤西國流傳甚廣的傳統。

他眉眼微垂,一身的薄汗在春日還帶著些許涼意的風中變得冰冷,一並帶走了他身上的溫度。

“奴是澤西人,曾聽聞澤西民間有一個說法,大雁乃是忠貞之鳥,一生只有一位伴侶,若伴侶死亡,它便也會孤寂而死。此後便有人在向女子求婚時,送上大雁,以示對對方忠貞不二。”

“原來如此。”女帝聲音沒什麽起伏,似乎並不為那難得的忠貞之鳥動容。

秦玨抿抿唇,低聲道:“陛下,奴多言了。”說著,他便幹脆利落地翻身下馬,長睫垂落,低著頭姿態謙卑,“奴去將那只雁取來。”

阿洛只能瞧見他低垂的頭顱,男人烏黑的發絲鴉羽一般,被高高束成一個髻,用暗藍色的發帶綁著,幾縷散落的發絲在風中飄揚。

他埋著頭,神情藏在陰影裏,莫名透著幾分賭氣的味道。

她漫不經心收回視線,眼底藏著一絲笑意,平靜道:“去吧。”

秦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這片原野上,他感受到來自身後的注視,強烈到令他難以忽視。但這一次,他卻不會再自作多情。

他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憋悶有之,失落有之,更多卻是自嘲。

他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得到女帝的特殊對待呢?就憑這幾天來的一次次責罰?就憑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測?還是憑他的臉?

秦玨比誰都清楚,不可能。

獨孤洛是英明的君王,她不會像父皇那樣貪圖美色,她的眼裏能看見的,大概只有與她一樣的、真正的強者。

秦玨鼓噪的心臟,在行走中一點一點冷卻。

隨著與她距離的拉遠,他仿佛逐漸擺脫了那讓自己混亂的源頭,重新恢復往日的冷靜鎮定。

他想,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每次靠近她,他都變得方寸大亂,失了一貫的分寸,這完全違背了他的初衷。

大雁落下的地方沒有想象中那麽近,秦玨走了好一會,才撿回那只被長箭穿透了翅膀、奄奄一息的大雁。

這裏的草地柔軟幹凈,綠茸茸的青草上鋪著銅錢大小的,粉白色的小花。風中裹挾著春日的暖,青草的香氣,還有泥土的濕潤氣息。

走回到女帝面前時,秦玨已經徹底平復下來。

女帝也下了馬,正站在一旁的空地上眺望遠方,她眉目沉靜,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又像是在簡單地欣賞美景。

秦玨看不透她,即便他心智出眾,也從不曾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陛下,雁帶回來了,還有生息。”秦玨將大雁呈在女帝面前。

女人站立的姿態筆挺,猶如一柄長槍,渾身透出一股堅不可摧的氣質。

她目光銳利,落在那只大雁身上,就在秦玨懷疑她要就地殺雁時,女帝緩緩開口:“這是一只孤雁,想來,它該失去了自己的伴侶。”

秦玨詫異地擡眸,定定看向她。

事實上,他撿回它的時候,也想到了這個。這只大雁受了傷,在被他撿起時也不掙紮,它不會言語,可他卻從它的眼睛裏,看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哀傷。

女帝對他說:“萬物有情,你將它養著吧,若能活下來,也是一件好事。”

秦玨愣愣道:“大雁若失去伴侶,另一只很快就會郁郁而終……”

“自然地死亡,好過被人吞吃入腹。就如名將,最好的結局便是戰死沙場。”

女帝丟下這句話,便從容地轉頭,不再看他。她拉住韁繩,擡腳一蹬便坐上馬背,居高臨下道:“能自己回去?”

秦玨還未來得及回話,她又道:“若是不能,你也沒必要跟著我了。”

話落,她一抽馬鞭,駿馬奔馳,一人一馬很快消失在遠處的山丘後。

秦玨想,這或許是對他的一個考驗。如果換成任何一個真正的澤西戰奴,恐怕都會趁著這個機會逃脫成為奴隸的命運。

低頭看看手中捧著大雁,它雙翅攏在身側,乖巧地窩在他掌心裏,一聲也沒有叫喚。

秦玨抿抿唇,循著女帝離開的方向,迎著春風,加快步伐小跑起來。

*

大軍行進速度不快,畢竟人數太多,想快也快不起來。秦玨沒多久就追上了大部隊,理所當然又遭到了一番嘲笑。

不過見到他捧著一只受傷的大雁回來,聽聞那大雁還是女帝獵到的,嘲笑的聲音頓時少了許多。

女帝身邊的人都能看出來,女帝對玉奴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