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太子聽說這事時,自己都呆了。

他沒想到蘇家動作這麽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給蘇洛嫣重新定好了親事。

下意識地,顧修宴第一個想到的問題,是二人的婚約怎麽辦?父皇那邊該如何解釋?

同樣的,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不過很快,宮裏就有消息傳來,有人向皇帝提起這事,皇帝輕描淡寫地說:“本就是朕當年與蘇卿的一句笑言,你們怎麽當真了?況且那兒女之事,也不能不顧孩子們的意願,成親是喜事,可不是湊成怨偶的。”

話裏意思很明白,這婚約本來就是說著玩的,太子看樣子也不喜歡蘇小姐,那就這麽算了吧。

皇帝表明了態度,眾人這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就算有也不敢說。

倒是太子聽了很高興,覺得這是父皇寵信他,考慮了他意願的表現。

皇後去得早,偌大的深宮中沒有母親作為交流的紐帶,太子與皇帝的父子情分並不深。後來太子長大,與自己外祖宋家往來日益密切,此前還去舅舅的軍營中歷練了兩年,都造成這對父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宋家乃老牌世家,國丈宋潛山曾任國子監忌酒,乞骸骨後創立了宋家學堂,門下弟子眾多,曾經朝堂上出現過為官者十之四五出自宋氏門庭,還被人戲稱為宋半朝,其能量可見一斑。

當年的三皇子、現在的皇帝,正是娶了宋家嫡女為妻,得到宋家這一大助力,才在帝位爭奪中有了獲勝的可能。

可隨著坐上帝位,身份發生轉變,皇帝對宋家的態度也改變了。

以前他需要它,自然希望它強盛。可當他成了皇帝,便懂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道理。

宋潛山的兒子宋壬州,今任西北大將軍,鎮守西北邊境,手握二十萬大軍兵權。

那年聞人頌被先帝召回京,沒多久先帝殯天,西北軍還沒安排人接手。恰好三皇子登基,為了感謝宋家幫助,他親手把西北軍的兵符給了宋壬州。

自己送出去的東西,如今反到成了梗在喉嚨裏的刺,想拔回來都沒辦法。

皇帝忌憚宋家兵權,太子越長大與宋家接觸得越多,對這個年富力強又野心勃勃的太子,皇帝也越發心生不滿。

太子其實能察覺到父皇偶爾看向他時審視的目光,對於這個自己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他幼時也曾懷著敬仰濡慕之心。

然而皇帝不是他一個人的父親,不只有他一個兒子。分給太子的父愛少的可憐,每次見他,皇帝只會詢問他的功課,考教他的學問,從不給予一絲關懷與溫情。

沒了母親,即便是太子,在深宮中也吃了不少苦頭。艱難成長起來的太子不再軟弱,不再輕信,也不再期待那虛無縹緲的父愛。

他早早便懂得權勢的力量,於是自請離宮去軍營,在軍營中,他遇見了自己的舅舅宋壬州。

從舅舅那裏,太子感受到了難得的屬於家人的關懷,同時與宋家也越走越近。宋家外祖待他溫和慈愛,宋家二舅會笑眯眯地拉他喝酒,宋家的表妹還會給他繡荷包,親熱地喚他表哥,比皇宮更像一個家。

盡管皇帝那番話讓太子以為父皇還在意他的想法,但他也頗為煩惱。沒了婚約,便無法李代桃僵,讓蘇白薇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就在這時,宋府來人請他上門。

宋府的大門,太子走得像自家一樣熟稔。

進門遇見的丫鬟小廝也都習以為常地向他行禮問安,一路走到外祖的屋外,顧修宴整了整衣衫才跨進去。

室內一片寂靜,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盤腿坐在窗邊,低頭凝視著面前黑白交錯的棋盤。

“淩風,過來。”老人頭也不擡地道,“與我下一盤棋。”

淩風,是宋潛山為顧修宴取的字。

顧修宴在外冷漠疏離,面對自己尊敬的外祖卻收斂了一身冷肅,沉聲應“是”後,依言坐到老人對面,亦低頭觀起棋來。

接下來兩人再未交談,只剩棋子啪嗒啪嗒落下的清脆聲響,回蕩在不大的房間裏。

片刻後,顧修宴放下手道:“祖父,我輸了。”

宋潛山這才慢慢擡起眼,認真打量著這個已經長大的外孫。

“淩風,你知道你輸在哪裏嗎?”

“我學藝不精。”

“不對。”宋潛山凹陷下去的眼睛並無老人的渾濁,依然精光四溢,他緩緩道:“你太重情,因為我是祖父,你便不忍用對待對手的手段來對付我,在你心中,這只是一次切磋對弈,而不是真正的廝殺。”

顧修宴沉默不語,祖父說的是對的。

“淩風,你若要成事,便得拋開那兒女私情,以大局為重。”

“祖父的意思……我不懂。”

宋潛山平靜道:“眾皇子都長大了,他們有母親有外家還有妻族幫助,你憑什麽勝過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