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抱著殺雞儆猴的心理,也是想替林主任出一口氣,夏菊花根本不怕今天的事兒鬧大。所以剛才趙仙枝開門叫所有婦女出來的舉動,夏菊花沒制止,大家指著唐書記罵娘,夏菊花也同樣聽之任之。

笑話,她費盡心力想出掙錢的點了,跟人在博覽會上裝瘋賣傻簽訂單,擡價格,為的是讓平安莊的人過好日子,不是養肥這些上來就想搞果子的人!

很快,平安莊的男社員聚攏到了編織組的院子,他們的年紀都有五十朝上,看上去有些瘦弱,這是沒法從事蓋方便面廠或粉條廠等重體力勞動,才留在生產隊做輕活的人。看上去人數不多,可人人手裏的鐵鍬,都緊緊攥在手裏,尖雖然杵在地上,隨時都可以揮起來傷人。

在男社員出現的那一刻,唐書記終於沒法維持他臉上強裝出來的鎮定了:“夏大隊長,老人家教導我們要文鬥不要武鬥。”

夏菊花輕篾的瞥了他一眼:“不惹急了,平安莊的社員不會動手,運動的時候,我們大隊的社員,都沒參加過武鬥。”

李科員探頭往院子裏看,發現從門口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年紀也越來越年輕,手裏無一不提著鐵鍬或是鎬頭,覺得夏菊花的話,十分值得商傕。

不光這事值得意見意見商榷,連遠處越來越多的人群,也讓李科員頭皮發麻。他小聲叫過還硬撐著領導架子的唐書記,把已經走近的人群指給他看。

唐書記本就發白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了:“她這是煽動群眾,是要圍攻國家幹部。”

李科員想給唐書記一嘴巴。到現在還想抓人家的錯處,先想想自己能不能走出平安莊吧。不期然的,李科員想起剛才趙仙枝那句“我怕你走不出平安莊”,看來她那不是威脅,而是提前向他們陳述事實。

走進編織組院子的人們,紛紛向婦女們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讓趙仙枝的大嗓門充分發揮了作用。這幾年她為了給編織組買葦杆,沒少跟外頭人打交道,很知道哪句話放在前頭、哪句話該用什麽語氣說出來,才能讓自己更占據上風,指責起唐書記來不費吹灰之力。

在趙仙枝的嘴裏,唐書記就是一個見財眼開,看不得平安莊過好日子的小人,一來編織組除了挑拔她跟夏菊花的關系、挑夏菊花的毛病、想占平安莊的便宜,那是一句好話都沒說過。

“他以為我看隊長臉色不好,是對隊長有意見呢?對,我就是對隊長有意見,生氣她拉不下臉來,對啥人都客客氣氣的。就這樣的玩意,你對他客氣他越蹬鼻子上臉,我能不生氣嗎?”

趙仙枝的最後陳詞,好懸沒把唐書記氣吐血。合著剛才他是在自做多情,會錯了趙仙枝的意,人家都把臉摞在明處了,他還以為自己快得逞了。

最大的恥辱沒過於,趙仙枝還把話當著他的面挑明了。挑明了不說,還直接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自己的小心思人家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是拿他當猴子一樣耍呢。

有心想跳出去跟趙仙枝理論,黑壓壓的人群嚇住了唐書記的腳步——現在他平安走出平安莊的指望,唯有剛才還妄圖拿下的夏菊花。

這是怎樣悲哀的人生。

唐書記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態度顯得更加誠懇:“夏大隊長,我想我們之間真的有些誤會。我這個人脾氣比較直,想到啥說啥。也是覺得大家都是革命同志,發現問題應該及時拉拉袖子提個醒,有啥讓你覺得誤會的話,還請你多原諒。”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夏菊花平靜的看著唐書記的表演,目光轉向李科員:“李科員,你覺得唐書記進平安莊編織組後說的話,哪句沒說清楚,哪句有容易引起人誤會的地方嗎?”

李科員吱唔了一會,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唐書記剛才信心太足,說的話太滿,句句字字都清楚明白表明了他的意圖,說夏菊花誤會了他的話,不過是緩解尷尬的一種措詞,具體哪一句李科員哪說得上來。

既然說不上來,那大家就在這裏僵著好了。夏菊花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水來才發現早涼了,便起身倒掉,給自己重添了一杯,慢慢喝了起來。

李科員快急瘋了,用力拉了一下唐書記的袖子,示意他天已經不早了,再不離開平安莊,他們的中飯沒著落不說,說不定晚上都得被困在這間屋子裏。到時候人家平安莊人多,輪班回家休息都行,他們兩個幹凍一宿,那還不成冰棍了。

唐書記理解了李科員的意思,剛才夏菊花的那幾句話,也給他潑了一盆冷水,讓他更清醒的意識到,眼前這個農村婦女,並不怕他這個國家幹部、縣供銷社書記!

有些仗勢欺人的人就是這樣,當別人尊重他的時候,他以為天是老大地是老二他就是老三,可當人不拿他當回事的時候,他才會發現,自己並沒有啥可讓人生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