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縣主任和齊小叔努力在一群挑水的人中分辨夏菊花的身影,可惜並沒找到,不得不向區主任說:“可能在生產隊安排別的工作吧。主任,要不咱們先到生產隊去看一下,聽聽夏隊長的匯報?”

區主任的臉上看不出過多的表情,聲音也很平淡:“都到地頭了,咱們一起去跟辛苦抗旱的社員同志們打個招呼。”

哪怕區主任臉上沒有什麽不高興的表情,齊小叔和縣主任都知道,區主任對夏菊花不滿意了。

不管領導自己是不是天天坐在辦公室聽匯報,他們都不願意看到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長,竟然不和社員一起勞動,反而躲在生產隊“安排”別的工作。

連齊小叔心裏也有些埋怨夏菊花,明明挺吃苦耐勞的一個人,一天沒在地裏幹活就被區主任給發現了,咋就運氣這麽差。

這樣一來夏菊花以前幹的再多再好,在區主任心裏都要打折扣。齊小叔別的不怕,就怕縣主任太要揣摸上級意圖,以後自己想對平安莊生產隊做一些傾斜,他會從中阻攔——自從被幾個人架空過一回,縣主任早學會了保持自己“立場正確”。

“唉,同志,你們這麽天天澆地,不累嘛?”區主任走了一段路才攔住一個挑水的社員,張口就問人家累不累。

這個社員戴了頂邊上散花兒的草帽,身上穿著白布衫、黑褲子,個子不高,從背後只能看到他挑的兩只水桶裏頭,水滿滿當當,被攔下後先把扁擔換了個肩膀,水桶裏的水輕輕晃蕩了兩個,卻一點兒都沒溢出來。

等換了肩,社員才帶著不耐煩說:“不澆水莊稼不是白種了,吃啥?為了秋後有口吃的,累也得澆。”

雖然社員的口氣不好,齊小叔聽了卻心頭一喜,試探的叫了一聲:“夏隊長?”你這打扮也太象個男人了吧,又戴了頂比男人還破的草帽,難怪剛才沒認出來。

那社員這才把草帽往上推了一推,露出半張不知是熱是累得通紅的臉,不是夏菊花是誰。

她剛才說話的時候,區、縣兩位主任都聽出說話的是一位女同志,聽到齊小叔叫夏隊長,更加明了夏菊花的身份,剛才還覺得夏菊花語氣不好的區主任,臉上露出下車後的頭一個笑容:“夏隊長,你和社員同志們抗旱辛苦啦。”

推開擋眼的草帽,夏菊花把眼前的人看的一清二楚,連忙把水桶放到地上,扁擔隨便擔到水桶上頭,向著說話的人笑了一下:“領導你好,我這人說話不好聽,你可別在意。農民就指望著這些莊稼呢,為了收成有一分力就得使一分力,沒啥辛苦不辛苦的。”

區主任已經向夏菊花伸出了手,眼睛不停打量著她:白色的布衫已經泛黃,不知道穿了幾年了,腿上的黑褲子來回挑水難免蹭上、揚上些土,人又幹著跟男社員同樣的活兒,難怪從遠處看分不出來。

不過夏菊花的一雙眼睛,哪怕面對自己這個區主任的時候,也清朗平靜,不象她嘴裏說的話那樣惶恐。

那個趙副主任是咋想的,竟然向自己匯報說眼前這個連性別都快讓人忽略的女生產隊長,跟縣主任和齊副主任關系不一般?

要是所有生產隊長都跟眼前的女生產隊長一樣能幹,區主任巴不得縣主任齊副主任跟他們關系都不一般!

夏菊花已經飛快的跟區主任握了一下手,現在正跟縣主任和齊小叔打著招呼:“主任、齊副主任,你們這是來檢查我們生產隊打井的情況嗎?請領導放心,我們平安莊生產隊幹活一向實打實,絕不會弄虛作假,你看大家挑水的情況就知道,每口井都出水了。”

區主任昨天沒聽到趙副主任匯報打井的事兒,剛才齊小叔也只是泛泛而談,現在當然要問個明白。等聽了縣裏的安排之後,對平德縣情況有些了解的區主任,語氣有些沉重的向縣主任說:

“你們縣抗旱工作安排的及時,措施也很得利,是好的。可是打井情況不理想,別的生產隊情況都不如平安莊樂觀吧?”

縣主任和齊小叔臉上的表情同樣沉重:“是的主任,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各生產隊後來都不敢打井了。原本離河近的生產隊還能挑些水澆地,可現在湙河的水已經不敢再讓大家澆地,得先保證人畜飲水。”

區主任點了點頭,轉身問夏菊花:“夏隊長,你們生產隊現在大家吃的怎麽樣?”

夏菊花伸手指向紅薯地裏扯秧的社員,臉上有淡淡的自豪,聲音也帶點兒歡喜:“主任你看,現在紅薯葉正該掐尖,我就讓大家摻進麥麩裏煮粥喝,再添上點兒正經糧食,平安莊現在還沒有出現斷糧戶。”

莊稼長勢明顯比其他生產隊好的平安莊,生產隊長在為沒有出現斷糧戶自豪,不管是誰聽了心裏都不是滋味。區主任就問:“你們生產隊的麥麩多嗎,別的生產隊是不是已經出現斷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