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些年夏菊花的人品在那兒擺著呢,幹活又認真又仔細,別人偷懶或是悄悄藏點兒糧食拿回家的事,從來都沒幹過。只有生產隊同意,她才跟著別人一起溜溜垅溝,撿點落在地上的癟籽。

所以她說不敢差了公家的東西,孫招弟當然信,笑著說:“我知道,就是跟你閑嘮嗑。”

夏菊花知道,孫招弟可能是閑嘮嗑,一會兒坐下編席,有的人就不是閑嘮嗑那麽簡單。恨人有笑人無的不少,心裏想著自己不定昧下多少花生的大有人在。

雖然留了些生花生是事實,可夏菊花覺得那是自己的技術賺來的,憑什麽讓別人說三道四。正想著一會兒怎麽堵上那些婦女的嘴,劉二壯就騎著自行車從身邊過去了。

夏菊花看了一眼孫招弟,問:“沒聽到吹哨呀,咱們來晚了,二壯都把工派完了?”沒派完工的話,他這個生產隊長急急忙忙的幹啥去?

孫招弟看了看太陽,肯定的說:“我也沒聽到哨,隊長是不是上大隊工會去,今天又得劉三壯派工了吧。”

平安莊沒有副隊長,以前也出現過劉二壯不在,劉三壯就替他哥把工派了的情況,夏菊花覺得孫招弟說的有道理,只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孫招弟見慣了夏菊花這個樣子,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沒得到回應是被怠慢了,只是加快了步子往生產隊院子走——說不定生產隊的人,能知道劉二壯這麽急急忙忙是幹啥去了。

等她們兩個到了生產隊,發現今天到的人比往天都多,好些人臉上都帶著笑,三五成群的說著話。都不用聽大家說的是啥,李常旺家的已經擠了過來,說:“你們兩可真沉得住氣,這時候才來。”

夏菊花和孫招弟平時都不愛串門子,沒什麽消息來源,所以不明白自己按時上工怎麽就成了沉得住氣。

李常旺家的一看她們的表情就知道,這兩人還不知道那個大好的消息呢,忍不住賣了個關子:“你們知道嗎,今天不是隊長給咱們派活,派活的是劉三壯。”

夏菊花有些好笑的看著李常旺家的,從來沒想過李常旺家的還有拿盡人皆知的事賣關子的嗜好。

賣關子如果有人回應是樂趣,沒人回應就有點尷尬。李常旺家的不是讓自己尷尬的人,見夏菊花和孫招弟都不打算問自己為什麽是劉三壯派活,直接把答案說了出來:

“大隊剛才捎信來了,說是糧站今天能把公糧款結一部分,讓各生產隊快點去人,免得被別的大隊都結完了,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這不咱們隊長就去糧站了,就盼著他能把公社款都結回來。”

難怪呀。生產隊的大部分收入,就指望著交公糧返的錢。可每年這錢糧站不會在交公糧的時候,馬上付給各生產隊,而要等到糧站把公糧全都收齊,再向上報數後才慢慢返款。

有時候運氣不好的話,過年的時候公糧款都返不回來,得不到公糧款的生產隊只能在年後再給社員分紅。哪個生產隊遇到這種情況,社員都過不好年——農民一年到頭就指望著分紅,沒有分紅就沒有錢置辦過年的東西,年還怎麽過。

所以每次聽到結公糧款的消息,不光生產隊幹部高興,社員們也跟著期盼,就連夏菊花這個手頭不算太緊的人臉上也帶了點笑容:“要是二壯能把公糧款都結回來就好了。”

雖然大家按以往的經驗都知道不可能,但是還有不少人附合夏菊花的說法,好幾個婦女覺得跟夏菊花間那種無形的隔閡都沒有了,因為大家有了共同的期盼,不是嗎?

可以看得出來,大家幹活都有點心不在焉。夏菊花倒沒受什麽影響,重新坐下破葦皮的動作還是那麽嫻熟。安寶玲坐在她旁邊,連著有兩根葦子破到一半就斷了,幹脆不破了,專心跟夏菊花說話:

“嫂子,你說糧站都要把公糧款結了,應該也快結扛糧隊的錢了吧。”

原來大家惦記的還有這個。夏菊花也給不了準確的答案,只能按常理推斷說:“既然是大隊通知的,那就各生產隊都通知到了。要是糧站來的錢少,不會通知這麽多生產隊。”而是憑各生產隊和糧站職工的關系,自己打聽到消息悄悄的領錢。

安寶玲有些佩服的看著夏菊花:“你咋想的這麽清楚呢,我都沒想到。要是糧站的錢多,扛糧隊的錢也能結。”說完她激動的拍了下大腿說:“這可好了,分紅得一份錢,扛糧隊再得一份錢,加起來能過個好年。”

你確定能過個好年?夏菊花有些不相信的看了安寶玲一眼,沒出言打破她的幻想:老劉家到現在還是孫氏當家,按理說不管劉三壯一房的分紅還是扛糧隊的收入,都得先交到孫氏手裏,然後再由孫氏分配給各房。

劉四壯兩口子上工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工分都不夠換口糧的,分不到多少錢。這次去糧站扛糧食,劉四壯因為幹活不肯出力,劉二壯沒敢讓他跟在生產隊一樣渾水摸魚,被排除在外,同樣不會有他的份,等於老劉家的錢都是劉二壯和劉三壯兩房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