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雲喬知道,這話一旦說出口,必然會招致裴承思不悅,可她還是不管不顧地提了。
而裴承思的反應,比她預想中的還要激烈些。
他靜默片刻,隨後像是終於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攥著她的手漸漸收緊,力氣大得驚人。
雲喬吃痛低呼了聲,想要掙紮開來,但並沒能掙脫,反而被裴承思按在了床榻之上。
雙手被並在一處,壓在枕上,腕骨膈得生疼。
雲喬擡眼看著裴承思,發現他眼底泛紅,仿佛被觸了逆鱗,早就沒了平日裏的從容。
是她從沒見過的模樣。
“是朕太縱著你了,”裴承思一字一句道,“才會叫你這般,口不擇言。”
這還是裴承思頭一回在她面前自稱“朕”。
雲喬定定地看著他,眼圈泛紅,一雙桃花眼中盈著水汽,泫然欲泣。
裴承思從她清澈的眼瞳之中,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像是被灼傷一般挪開了視線,卻並沒有松手。
他牢牢地壓制著雲喬,手上失了輕重,上好的綢緞被撕裂開來。
“阿喬,今時不同往日,”裴承思俯身,覆上雲喬單薄的身軀,語氣不容置疑,“別活在從前了。”
他離了平城入長安,從那日接受陳景的邀約,踏上這條通往至高之處的路開始,就注定回不了頭了。
雲喬又怎麽能停留在原地,對那個被他舍棄的窮書生念念不忘?
兩人從前在床榻上沒起過什麽爭執,可這回,與其說是情|事,不如說更像是一場施暴。裴承思緊緊地制著她,軟硬兼施,像是非要強迫著她認下什麽。
雲喬半句話都沒再多說,精心修剪過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了數道紅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
到最後,燭火燃盡,天際泛起魚肚白。
裴承思並沒在清和宮留宿,起身披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外值夜的侍女輕手輕腳進來查看,見著雲喬這模樣後,不由得嚇了一跳,隨即招呼人過來,伺候著她沐浴更衣。
因芊芊還是個不通□□的未嫁女,雲喬從不叫她值夜伺候,眼下這狼狽的模樣沒叫她見著,多少也算是松了口氣。
栗姑扶著雲喬換了中衣,目光從她身上那些顯而易見的淤青滑過,不由得嘆了口氣:“傻子。”
從前在京兆府的牢獄之中,栗姑就曾這樣嘲過她,只是眼下話音裏多了幾分疼惜。
雲喬倚在她肩上,輕聲道:“我方才在想,若是早前死在了那牢獄之中,興許會比現在好呢。”
那樣的話,她心中的夫君仍舊完美無缺,不是什麽太子、聖上,他們之間也不會生出這許多不堪來。
“這話說得就更傻了!”栗姑瞪了她一眼,見雲喬似是被這句話給訓懵了,呆呆地看著自己,便將語氣放得緩和了些,“這又不是你的錯,為何要這麽咒自己?”
更深露重,栗姑掩唇咳了聲,低聲道:“你倒不如想,他為何不死在入京的路上呢?”
雲喬滿臉錯愕,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白日裏,元锳有心想罵裴承思幾句,都礙於身份忍下了。如今栗姑這句,可以說得上是赤|裸裸的詛咒,若落在旁人耳中,必然會被治個“大不敬之罪”。
“這世上的女人,大都是傻子。逢事先反思自己,就連氣急了,也是先咒自己。”栗姑在她額上不輕不重地點了下,“你若還有腦子,便不要再同自己過不去了。”
雲喬聽得沉默下來,許久之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按著慣例往安慶宮去請安時,也不知陳太後可是得了什麽消息,竟破天荒地同她聊了幾句裴承思的事。
陳太後並不是裴承思的生母,所以一直以來著意避諱,這還是頭一回在她面前提起這些。
說得倒也不多,不過是隱晦地提醒了幾句,叫她凡事三思而後行。
雲喬規規矩矩地應了。
陳太後將手邊那本書冊向她推了些,含笑道:“哀家偶然尋著舊日看過的一本詩集,你若是感興趣,可以帶回去看看。”
雲喬怔了下,雙手接過:“臣妾會認真看的。”
雲喬很清楚,太後並不會平白無故地賞她一本詩集,回到清和宮後,便仔細翻看起來。
翻了兩回後,在其中發現一片薄如蟬翼的金葉子書簽。
雲喬輕輕摩挲著葉子上的脈絡,目光落在那書頁上,注意力隨即被最後一行吸引了去。
其上寫著: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這就是陳太後不便宣之於口,又想叫她明白的道理。
陳太後未必在乎他們夫妻之間感情如何,但卻怕她意氣用事,哪一日當真觸怒了裴承思,鬧得不可收場。
雲喬輕輕地撫過書上那行字,翻來覆去地念了幾回,無聲地笑了起來。
被這樣輪番勸過,她就算是個傻子,如今也該徹底清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