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面對傅余這再正常不過的問題,雲喬一時竟沒能答上來,原本的笑意也隨之淡了些,下意識地借著喝茶掩飾過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這細微變化,更別說傅余這個當了幾年細作,最擅察言觀色的人了。

“他對你不好嗎?”傅余擰眉問道。

他不笑的時候,眉眼間的銳氣愈盛。

雲喬蹭了蹭鼻尖,否認道:“倒不是不好……只是事情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也難說清楚。”

傅余聽出她話中的回護之意,沉默片刻後,主動將自己的事情和盤托出:“兩年前我領了將軍的密令潛入西域,需得隱匿身份,所以未能再傳消息回去。原本是打算回京述職後,尋個機會告假回平城,可沒多久就趕上先帝駕崩。”

“聖上將禁軍交在我手中,脫不開身,便差人先送了些東西回去……”

傅余差人送回平城的,除卻一封親筆信,還有自己論功行賞得的大半賞賜。可仆從還未回京,今日散朝議事後,他便先從聖上那裏得知了雲喬的消息。

傅余這些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自也算是見慣了大場面,但聽聖上輕描淡寫提起此事時,仍舊心神巨震,久久未能平靜。

他知道雲喬嫁了個書生,也知道新帝曾經流落民間,但從未將這二者之間聯系起來。

聖上並沒就此多言,只說是等改日尋個合適的時機再見。傅余當時含糊應了下來,可出宮之後怎麽也按捺不住,更不知這個“合適的時機”要等到何時,便擅自上門來了。

“你這兩年杳無音訊,可真是叫我……如今親眼見著你好好的,終於能徹底放心下來了。”雲喬從芊芊手裏接過賬冊來,大略翻了翻,再看向傅余時,不免生出些唏噓來,“現下再看,這點銀錢也算不得什麽。”

雲喬少時,家中雖算不上富貴,但並不必為生計發愁,有過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只是後來父親染病,請醫問藥花盡了家中積蓄,便不得不想方設法地找賺錢的門路。

她年紀不大,做不成什麽正經活,賺的仨瓜倆棗壓根不夠填的。

在父親病床前還能強撐著笑意,可私底下算藥材和存糧時,卻止不住地落淚,總覺著無路可走了。

那是雲喬最為窘迫的年歲。

也是自那時起,雲喬收斂了愛玩的天性,滿心只剩下賺錢。為此她沒少遭人冷眼,起初臉皮薄還會難為情,但為了生計總要硬撐下來,久而久之也就看開了。

旁人說什麽都是虛的,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銀錢,才能讓她安心。

當年傅余離開平城往西境去時,曾將自己從軍得的銀錢留了一半給她做生意,說是等歸來後再向她討還。

但到如今,兩人誰也不缺這點銀子了。

不過雲喬還是早就將傅余那一份厘清,想著當面交還,算是踐行了這樁跨越多年的承諾。

可傅余卻並沒收。

“我這個人手裏存不住銀錢,放我這裏,怕是沒多久就都流水似的用出去了。”傅余自嘲了句,又隨口道,“就還放你那裏寄存著吧,若是哪日窮得過不下去了,再問你要。”

雲喬見他還是如從前那麽粗枝大葉的,不由得一笑,隨後應承了下來。

傅余並沒久留。

他過來本就是臨時起意,實則還有不少正事等著處理,並不好一直在此耽擱。再者,以雲喬現在的身份,久留下去也不合適。

京城不是平城,兩人也不再年少了。

他起身告辭,雲喬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想要相送。結果忘了腳踝上的傷,走出一步後,牽動到傷處,疼得倒抽了口冷氣。

“怎麽了?”傅余立時回過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打眼一掃便看了出來,“你腳上有傷?”

“昨晚沒留神,扭到腳踝了,不是什麽大事。”雲喬擺了擺手,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傅余,沒忍住感慨了句,“你怎麽長高了這麽多啊……”

方才傅余剛進門的時候,她就留意到了,可站近了再看,仍舊覺著意外。

雲喬比傅余要大一歲多,少時甚至是要比他高些的,直到分別時個頭上也沒差他太多,眼下卻不得不仰著頭了。

傅余擡手,在她頭頂虛虛地比劃了下,隨後調侃道:“是你後來不長了。”

雲喬瞪了他一眼,又抿唇笑道:“你既還有事情要忙,就別在這裏耽擱了,我腿腳不便,今日就不送你了。”

傅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見完這一面後,雲喬便再什麽記掛的事,一邊在家中養傷,一邊仍舊隨著女先生們學東西。

十月底婚期將近,尚宮局也要遣女吏出宮,到別院這邊來教她學規矩、備嫁。屆時必然就沒什麽出門的機會,雲喬當機立斷,決定在宮人們來之前出去逛一逛。

一番商議後,最終將目的地定在了城外的相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