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雲喬從沒像現在這般直觀地感受到她與裴承思之間力量的懸殊,任是怎麽掙紮,都沒能從他手中掙脫。

唇齒間混著酸甜的梅子味和鐵銹一般的血腥味,讓人無所適從。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承思才終於退開些。呼吸總算得以順暢,雲喬側過頭,大口地喘著氣。

裴承思的態度緩和了些,他擡手蹭去了唇角的血漬,話音中帶了些無奈:“可真是牙尖嘴利……叫我明日怎麽見人?”

“你活該。”雲喬沒好氣道。

方才有那麽一瞬,雲喬簡直覺著裴承思像是要吃了自己似的,分外狠戾,與她記憶中那個溫潤內斂的書生判若兩人。

是他來了京城之後變了?還是他從前就是這般,只是她沒能覺察到?

雲喬毫無頭緒,能確定的只有一點——她並不喜歡這樣的人。

她心中這樣想著,也如實說了。

“我很討厭被人強迫,”雲喬擡眼直視著裴承思,強調道,“若再有這麽一回,我就真要同你翻臉了。”

現如今敢這麽跟裴承思說話的人,可謂是屈指可數。旁人不管背後如何非議,到了他跟前,都會恭恭敬敬的。

也就是雲喬,才會心中想什麽就同他說什麽。

她從來就是這樣,愛憎都不加掩飾。

裴承思知道雲喬的脾性,也沒同她計較,微微頷首以示自己聽了進去,而後道:“更深露重,再留下去對身體不好,不如回去吧。”

雲喬戀戀不舍地看著這夜景,頭也不回道:“不必急著將我關回那籠子去。”

裴承思有些無言以對,畢竟事情的確是他做的。

其實當初會下令禁足雲喬,是許多緣由摻雜在一起促成,既惱怒她偏袒著外人忤逆自己,也想著磨一磨她的性情。

這些日子下來,她書畫倒是學得有不小上進,可性情非但沒有磨平和,甚至愈發尖銳起來。

要知道,雲喬從前是絕對不會接二連三拿話刺他的。

再加上方才那句讓他失態的言辭,裴承思已然意識到,他真正磨去的,其實是雲喬對他的愛意。

這一念頭出現在腦海中後,竟有些慌亂。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在雲喬這裏其實是有恃無恐。

因一早就知道雲喬愛他,所以行事前並不會顧慮太多,也的確不會像對待政務那般思慮周全。

雲喬先前所說的那些,並不是毫無根據的控訴。

而直到如今,雲喬不再退讓、忍耐,而是直截了當地將不滿捅到了他面前,裴承思才總算正視了這一點。

他一向認為,“後悔”是最無用的情緒。可眼下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重來一回,他興許不會再這樣激進地對待雲喬。

“是我不好,”裴承思沉默片刻後,開口道,“今後你若是想離府,去哪裏都隨你。”

“我在宮外也沒多少日子了,”雲喬回過頭瞥了他一眼,“我能不入宮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信口一提的玩笑,可裴承思卻莫名覺著,她是當真在考慮此事。

“不能,”裴承思說完便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太過強硬,將語氣放緩了些,笑道,“禮部與尚宮局早就在籌備封後之事,聖旨已下,滿京城都知道你將為皇後。你若是不入宮,那後位要給誰來坐?”

雲喬不是不清楚這個道理。

不可否認的是,裴承思為了能立她為後費了不少功夫。而今此事已昭告天下,別無選擇。

她對裴承思的不滿,還沒到要鬧得天翻地覆的地步。

但她也沒打算這麽輕易就點頭,入宮可以,但怎麽說都要先約好條件。

“你知道的,我這些年東奔西跑慣了,除非真將我鎖起來,不然做不到在一處天地困著。”雲喬同他商量道,“皇宮雖大,但總有看煩的一天,所以我希望能有私下離宮的權利……”

見裴承思皺眉,她隨即又補充道:“就像你現在這樣。”

這例子用得實在是好,裴承思噎了下,片刻後開口道:“可。但不能太頻繁,最多三月離宮一次。”

“一月一回。”雲喬拿出了做生意劃價的態度。

最終商議之後,定成了兩月一回。

裴承思倒是沒再多說什麽,只是提醒她要多加小心,萬一消息傳出去,無論是朝臣還是太後,都不會輕而易舉揭過去的。

雲喬攏著披風,隨他下明月台,行至一半忽而想起白日的事,又說道:“我知你如今高高在上,習慣了獨斷專行……但若是與我相幹的事,最好還是提前與我商量。”

“哪怕改變不了什麽,也會叫我好受些。”

她語氣仍舊是淡淡的,但裴承思卻從這話中聽出些委屈來,心中一軟,當即便應了下來。

他答應得這般順遂,可雲喬也並沒多高興,只覺著從前被三言兩語敷衍過去的自己太傻了些。

就如元锳說的那般,像個做賠本生意的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