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夏之後,天一日日炎熱起來。

元锳心中更是浮躁,被晾在這待客廳許久,她原就不多的耐性幾乎要被耗盡,若不是為了雲喬,怕是早已拂袖離開。

自在暢音園外出事後,她輾轉托人,想要將雲喬給救出來,卻都是徒勞無功。最後還是聽從了母親的建議,帶了銀錢與重禮來拜訪京兆府尹夫人,也就是田仲玉的長姐。

直到午後,田氏才總算是露面。

她一早就知道元锳的來意,卻明知故問道:“元姑娘特地到府上來,是為著何事啊?”

元锳深吸了一口氣,盡力心平氣和地開口:“是為了我那姐妹,雲喬。夫人應當也知道,她前幾日同田公子起了爭執,失手傷了人……”

這件事分明是因田仲玉而起,如今卻要將錯處攬到雲喬身上,實在是讓人意難平。

元锳硬著頭皮說完,令素禾將禮單呈上,強撐著笑意:“她身體不好,怕是受不住牢裏的苦,還望夫人海涵,高擡貴手。”

“你說她失手傷人?”田氏接過那禮單,並沒看,而是同元锳分辯道,“仲玉手臂上那傷,看得人觸目驚心,聽他說包紮前鮮血淋漓的……可不像是失手誤傷啊。

元锳端詳著她的神情,試探問道:“田公子可同您講了那日的來龍去脈?”

“略提了幾句,”田氏提起此事來並沒半點心虛,話裏話外皆是責怪雲喬的意思,“他這個人性子直,有時行事是莽撞了些,可再怎麽說也不能下那樣的狠手。那可是他提筆寫字的手,若是傷筋動骨,豈不是耽擱一輩子?”

元锳險些氣笑了。

就田仲玉那行事,還提什麽讀書寫字?難不成還指望能考個功名嗎?

元锳倒是有心將這事給爭辯清楚,但眼下雲喬還在牢中壓著,以田氏這偏袒架勢,就算是把事情全部挑破,說不準也只會讓她惱羞成怒,適得其反。

所以只能將忍耐下來,再三致歉。

田氏翻看著那禮單,悠悠開口道:“你先回吧。我會勸仲玉消消氣,小懲大誡,過幾日就將人給放出來。”

“那就多謝夫人了。”元锳臉上雖還掛著笑,但心中已經將這一家子人從頭到尾咒罵了個遍。

等上了回府馬車,她立時灌了一盞涼茶。

“若我有這麽個親弟弟,早就恨不得打死清凈。還讀書寫字?我看他就算是再考八百回,也都別想上榜!”元锳捏著帕子氣了會兒,又遷怒起晏廷來,“他究竟是死哪裏去了?若不是為著他,阿喬怎會受這個罪?”

素禾替元锳扇著風,由著她發泄一通,開口道:“姑娘消消氣。這事兒也算是揭過了,您這幾日來奔波勞累,回去還是得好好歇歇才好。”

元锳的確也累,可一回到家,正遇著了上門造訪的客。

為首的是位上了年紀的嬤嬤,單看發上那精致的玉簪,便知道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出來的,更不必提舉止間的氣度。

她掃了眼正在從車上搬下的諸多禮盒,疑惑道:“這是做什麽?”

“老奴是陳家的家仆,姓谷。”谷嬤嬤向元锳見了一禮,開門見山地道明了來意,“前幾日,我家姑娘在暢音園險些出事,承蒙貴府出手救下。偏那時陪姑娘出門的婆子慌了神,急著請大夫看診,竟沒來得及問明白。老奴費了些功夫才查清楚,特地登門道謝……”

元锳那日還嫌棄過她們不識好歹,可眼下卻顧不上這事,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陳家”二字上。

她打量著眼前這位谷嬤嬤,小心翼翼道:“是國公府嗎?”

滿京上下,都知道陳國公。

如今中宮那位皇後,便是陳家嫡女,而扶持太子認祖歸宗的,正是陳家那位小公子,陳景。

元锳未曾刻意打聽,但曾聽母親私下感慨過,曾經一手遮天的韋氏已是衰敗之勢,往後數年,都是陳家的天下。

“正是。”谷嬤嬤頷首道。

元锳飛快地在心中掂量一番,拿定了主意,開口道:“那日拿後背擋熱茶救了你家小姐的,不是我。貴府若真是想謝,不用送這些禮,出手幫幫她吧。”

谷嬤嬤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

“她叫雲喬,因遭人誣陷,現下正被關押在京兆府大牢中……”

雖說田氏已經答應,過幾日放雲喬出來,可誰知道她會不會反悔?

再者,元锳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憑什麽害人的可以得意洋洋、逍遙法外,被害的卻要打落牙齒活血吞,認下潑來的臟水?

誠然,她們這種平頭百姓奈何不了為官的,那國公府呢?

元锳將來龍去脈講得明明白白,谷嬤嬤也沒料到,不過就這麽幾日的功夫,竟出了這樣的事。

那日暢音園意外變故,靈儀受了驚嚇,脖頸上也留了紅痕,專程請太醫過府來診治,開了傷藥和安神藥,折騰了大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