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濃濃的桃子香被山風吹得哪都是,山林中仿佛出現了綴著沉甸甸桃子的園林。

阿璃仰頭將一粒無香丸吞下,一股看不見的屏障從她體內散發至體外,香甜到極致的味道瞬間被遮住。

沒有了香氣的來源,山風漸漸淡去,重新變回冰冷透明的風。

季幽靠著一株杉樹,一雙眼黑沉沉地盯著少女,從眉骨到下顎氳的都是冷意。

半個多月前,他在天山崖頂聞到了這股香氣。但當他下到崖底時,香味卻斷掉了。於是他跟著同門投到了天山派。但無論怎麽找,那股香味就像是幻覺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原來是這樣,原來她在這裏啊,季幽嘴角勾起一抹涼意。

他一路遠遠墜在後面,看著她從獸道找到了山路,又從山路辨別出山門的方向,最後從仙門回到了蓮峰。

他始終跟著她,一邊跟一邊慢慢回想遇到她發生的所有事。直到她朝著亮著燭火的小院奔去,他才在黑暗中停下腳步。

木門在阿璃還沒靠近就吱拗一聲打開,裏面走出穿緋衣的少年。她撲過去哭訴自己迷路了,袖子往下滑落,露出半截纖細潔白的手臂,她就那樣纏上去,像山林裏柔弱又妖冶的藤蔓,少年很溫柔地回抱住她。

望著交疊在一起的人,季幽心涼得徹底,頭一次發現原來心難受起來比血肉刮落要疼得厲害。

他找了她那麽久,不管是失去記憶前,還是失去記憶後。他甚至神魂離開身體什麽都忘了,心底還牢牢記著她的味道。

但就在他翻過一座座山尋找她的時候,她卻早就投入了新歡的懷抱。

原來這就是她口中的同伴,可以抱在一起,也可以住同一間邸舍。

季幽重重垂下鴉羽,死咬住牙,也阻擋不住苦澀的蔓延。

*

季幽生病了,這是阿璃從他同洞的修士口裏聽來的。

阿璃其實蠻驚訝的,她記得這些修士跟他相處十分不睦啊。

“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修士巴巴地勸,“這仙門就數你與他最好,他病得可厲害呢。”

阿璃對已經放棄的崽崽不感興趣,找借口拒絕,“不合適吧,男修士洞。”

修士連忙道:“合適的,合適的,今天我們洞的人都不在。或者你今天不去明天去?明天我們洞的人也可以不在。”畢竟能拿出八份仙級靈寶的人,就是要他們滾出洞府他們都願意。

那可是生長在章尾山的靈芝,據說全都生長了上萬年。不管是重傷還是瀕死,一株就能吊回命。在修仙界混的人,哪有不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算一生平安,用靈芝沖一下修煉的瓶頸也可以呀。

“去吧,去吧。”修士苦苦哀求就差滑跪了,她不去,季幽不給他們靈芝啊。

阿璃思忖了一下,“行吧。”反正她也得把玉佩還給他不是?

阿璃將取來的食盒拿進院子,緋羽正在院子裏對著一張胡床敲敲打打。阿璃住進這間院子的時候,裏面的家具都年久失修。她的東西少,用到的不多,所以一股腦都塞進了雜物間。

現在緋羽住了進去,沒事就挑幾樣修。

少年額角到脖頸出了薄薄一層汗。他皮膚白皙,陽光下就像凝結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冰花,閃著澄澈光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緊實有條理的手臂線條,也是那麽白,結實又有力量。

阿璃把食盒裏的薺菜蒸餃和一碟醬拿出來道,“我出去一下就回來,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緋羽停下手裏的活,擡起眸,“去哪兒?”

“去我師父那裏。”阿璃拿出了八百年都不怎麽見面的師父做借口。畢竟那天晚上剛跟緋羽哭訴了被丟棄山林的事,同時發誓再不去找季幽了。這才過了三天就要被打臉,實在太尷尬。

緋羽點點頭,繼續對著胡床敲敲打打,“我等你回來。”

阿璃心裏暗道,緋羽自從來了天山,天天都是這句話,等你回來。仔細想孩子也挺苦的,為了不被人發現不要拖累她一直待在這個院裏。

她忍不住道:“緋羽,你悶的話就變成小紅鳥出去飛一飛,或是去天山走一走。”

“我不悶。”緋羽淺笑著說。他怎麽會悶呢?

若說悶,以前才悶。上神們隕落後,他一個人住在空曠的大殿。沒人跟他說話,他就用雲朵捏動物,羊、馬、豬、兔、鶴,一只只捏好擺在大殿門口。

風吹來時會將動物帶走,沒多久,他就能聽到人間小娃娃們稚嫩的聲音,“瞧那朵雲,像不像一只羊?”他托著下巴,輕聲回,“像。”

沒有人聽得到他的聲音,他永遠是自言自語。

真孤獨啊,那種日子過的人要發瘋。

阿璃走出院落,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目光呆滯的修士。見她出來,修士立刻遞上一封信。阿璃皺著眉結果,潦草地撕開看了一眼,裏面只有一行字【出來啊】,不用想也知道是精分弟弟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