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年年歲歲(正文完) 她已經做了神明的……(第2/3頁)

姜照一今天回來這一趟,就是想給大伯和大伯母送一些東西,裏面還壓了一些錢。

盛夏的夜晚總不缺蟬鳴與蛐蛐交織的聒噪,霓虹燈影點亮這座小城,但投注在落地窗上的光影卻被厚重的窗簾給阻擋在外。

朏朏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姜照一迷迷糊糊地從身邊人的懷裏鉆出來,沒一會兒卻又被他伸手撈回去。

“李聞寂。”

她還沒睜開眼睛,就模糊地喊了聲他的名字。

“嗯?”

他的聲音很輕,好像是夢裏的聲音,她睜開眼睛在他懷裏擡頭看了他一會兒,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好像才終於確定他是真實的。

“我做了一個夢。”

她說。

“什麽?”他問。

她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明明有點困,但她還是強撐著沒有閉上眼睛,“我夢到我又變成老婆婆了。”

“你已經跳出輪回,”

他伸手摸了摸她烏黑的頭發,“不會再重復衰老了。”

“其實我現在覺得這個也沒什麽了,”

姜照一抱住他的腰,“我就是當個老婆婆,那我也能是一個快樂的老婆婆,你不知道,我牌友可多了,之前在雁西路,我每天可忙了,那些老頭老太太還邀請我去跳廣場舞,我一次都還沒去呢。”

李聞寂沉默地聽著,不自禁地彎了彎嘴唇。

她看見他笑,就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嘴唇,他順勢低頭要來親她的時候,她又一下子把腦袋埋進他懷裏。

“姜照一。”

他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你能跟我說說,你以前做凡人時候的事嗎?”她趴在他懷裏好一會兒,才又擡頭望向他。

“你想知道什麽?”他垂眼看她。

“你說你只活到十五歲,而且一直都在歲陽關,沒有下來過?”

“嗯。”

李聞寂應了一聲,“沒有武皇的詔令,我就不能離開歲陽關。”

他出生在武皇登基的那一年,他的父親出逃歲三載,也是在那一年被找到,重新囚於歲陽關。

他的母親是跟隨家族遠渡重洋來到寧州定居的裏蘭人,在父親出逃的那三年裏,他們訂了終身,成為夫妻。

即便祖母安定公主已經在武皇登基的前一年就去世,但他的父親乃至於他,都仍是一支見不得光的血脈。

他十歲時,父親便郁郁而終。

“她說是為了保護我和父親,”

李聞寂此時說起這些事,就好像作為凡人時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他的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的波瀾,“但後來她病篤,長安的政變波及寧州,她自顧不暇。”

武皇存了要接他回長安的心思,但時年她病重,詔令還未抵達寧州,他便已經死在歲陽關。

那是母親去世的第二年,他年少單薄的身軀終究無法抵抗血脈的宿命。

他生來是囚徒,死得也潦草。

曝屍荒野,無人問津。

他說起這些事,語氣十分平靜,但姜照一在他懷裏聽著,卻很不是滋味。

武皇以為將他留在歲陽關就是保護他,

可她一病倒,長安的政變之風就吹到了寧州,比詔令先到的,是李聞寂的死期。

他在歲陽關十五年,與世隔絕,從無交際。

他沒有朋友,也先後失去了自己的父親與母親,而皇權爭鬥,血腥不休,他面對的,是太多利益團體的虎視眈眈。

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回到長安,也沒有人會對他手下留情。

做凡人的時候,他從沒有機會去好好看過這個人間,後來重生成為修羅神,他又已經失去了七情六欲。

姜照一抿著嘴唇,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才好,只顧緊緊地抱著他。

她幾乎不敢想象在他那短暫的十五年人生裏,他到底面臨了多少絕望無助的事,活著不得自由,連死,也死得慘烈。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你說,我的上一輩子在做什麽呢?我會不會也生在那個時候,也在寧州?”

李聞寂沒有說話,但纖長的睫毛半掩下的那雙眼瞳卻微微閃爍。

這夜,窗外仍不夠安靜。

小橘燈暖黃的光芒照見他懷裏,她的側臉。

他忍不住久久地看她。

她就生在那個時候,就在寧州,她在歲陽關采藥,在醫館做女學徒。

在他死後的第五年,

她在歲陽關的山野間,收殮了他的尊嚴。

“姜照一。”

他喉結微動,忽然喚她,又在她聞聲望向他的刹那,他低首親吻了她的臉頰。

明明一開始,

他同她成為夫妻,就只是打算陪伴她作為凡人的短暫一生,親手了結這段塵緣。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竟已經在開始期盼和她的歲歲年年。

夜晚悄無聲息地過去,清晨的薄霧忽濃忽淡,露水還未被初生的朝陽蒸發幹凈。

姜照一早早地起了床,和李聞寂在酒店餐廳裏吃過早餐後,便去了朝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