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東海有仙

那男子轉過身來,對著我搖搖折扇:“丫頭,你姐姐不早跟你說過,休得在街上胡鬧。若不是今日我揪著你,恐怕會又會無法向她交代。”

說罷,他又對老板略帶歉意一笑:“這是我家小姨子,她年紀尚輕,腦子不好使,還望閣下見諒。”

這男子身著翡翠色褒衣緩帶,散發披肩,斜長的劉海垂至肩頭,襯著朗目疏眉,再拿把折扇,有幾分陰柔。然其器宇軒昂,豐標不凡,卻不露半點紈絝之氣。

看他談吐言行,也是成年之人,成年會散發,還是黑發,想必是外來客。這年頭,我大溯昭的外來客是越來越多了,也不知是人是妖。

不過,不管是什麽,他想救我已是必然,我連忙配合道:“姐夫?我不認得你!”

聞言,男子向老板丟了一個“看吧”的眼色,從腰間拿出一塊琥珀,遞給老板:“這些應該夠了。”

老板將那琥珀舉起來,對光看了看,只見它呈半透明朱紅狀,盈盈發光,如神獸之淚,裏面有山海紋理及珍珠貝一枚。

經過反復檢查,他確定這並非贗品,趕緊將它揣進懷裏,一副誓死也不再還來的樣子:“夠了夠了,你們走吧。”

那男子把我帶離店鋪遠了一些,忽而轉過頭來,朝我拱手,微微一笑:“在下開軒君,見過小王姬。”

我也笑了:“你相信我是小王姬?”

“兩百年前,曾有幸與令尊共飲,小王姬與萚華王有虎賁中郎之似。”

“原來如此。”活了這麽久,想來不是人,我眨了眨眼道,“何故我看不出你的妖身?”

開軒君笑道:“在下非妖。小王姬自然看不到妖身。”

“那你是什麽?”這樣問似乎有些失禮,我又補充道,“你壽命這樣長,自然不是凡人。”

“在下曾為凡人,因而也算是半個凡人。況且,長壽之人並非無有之。倒是小王姬你,夜晚獨自離宮,還是要小心為妙。看你身上沒有琥珀,姑且帶上些許。”他又掏出幾塊琥珀,遞到我手裏。

“這琥珀便是錢嗎?”我拿著它,翻來覆去端詳了一陣子。

“在溯昭,它確實是錢。你看這個。”開軒君拿出一塊泛黑琥珀,橢圓形,指甲蓋大小,“你看,這是翁珀,裏面什麽都沒有的,這般大小,為一鼓。”

這下長見識了。原來琥珀按價值由低到高排序,主要分四種:翁珀、血珀、花珀、翳珀。裏面的花樣,有貝殼、花草、石木、群山、滄海、獸眼,以便區分面值。方才開軒君給那老板的琥珀,便是有貝和山海的血珀,價值四百鼓。大部分琥珀均由倉司部施法以凝結樹膠制成,除了翳珀,為“眾珀之長”,由翳鳥之眼凝結而成,尋常人家甚至都不曾見過。

其實,父王與官員議政時,我曾聽他囑咐過倉司部造琥珀之事,但當時我只當琥珀和尋常玉器珠寶一樣,不想這玩意兒居然就是傳說中的錢。我垂頭研究了一會兒琥珀,原想多問幾句,一個聲音卻從我身後響起:“洛薇。”

我縮起脖子,怯生生地轉過身去:“哥……”

本以為會遭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罵,沒料到傅臣之竟滿大松一口氣,單手撐在墻上,微微喘氣:“總算找到你了。我還以為你又被壞人帶走……”

他這反應,讓我不由想起小時候的事。但我堅決不道歉,因為他剛才真是一點也不溫柔。我道:“被壞人帶走,也比留下來被你罵好。”

他苦笑道:“知道,我不罵你了。你好好跟著我,別一個人亂跑。”

終於戰勝哥哥一次,我心裏是說不出的暢快。他伸手過來拉我,卻碰到我懷裏的毛球。虎崽伸出腦袋,一臉防備地撥開他的手。傅臣之道:“你從何處弄來了只小老虎?”

“這是我從虎崽鋪買來的。”我摸摸它的腦袋,“我決定帶回宮裏把它養大。”

“這虎長了對翅膀,恐怕不是尋常野獸。我看還是從長計議。”

“不,我已經決定了,要帶它回去。既然決定買它下來,便要責無旁貸,要你說是不是啊,玄月?”

“不可隨便給動物取名,取了便沒法丟掉它……”說到此處,傅臣之頓了頓,“等等,你今天身上沒帶錢,怎能買下這虎崽?”

“啊,剛才有一個人,他幫我……”我指了指身後,想跟傅臣之引見開軒君,但身後早已沒了開軒君的身影。再向幽巷人潮探望,也沒能找到他。我喃喃道:“奇怪,方才他還在這裏。”

傅臣之像是完全沒聽到我的話:“你老實說罷。偷拿了哪家店鋪的老虎,我去幫你付錢。”

我扯了扯嘴角,攥緊拳頭:“在溯昭最後一個晚上,你是不是非要和我殺個你死我活才開心?”

最後,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之後,我們帶著玄月到一家茶樓休息,一邊寫悔過書,一邊吃夜宵。傅臣之寫得一手好字,但模仿我的字也惟妙惟肖,所以,所謂“我們抄悔過書”,也不過是他幫寫,我邊吃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