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鬥轉(二)

“鬥轉”的窗戶是單向玻璃。

從外看向內,“鬥轉”給人的唯一印象,就是煊赫不滅的燈光,像是被日光持久照射的玻璃糖紙,仿佛內裏包蘊著無限的希望。

因為只能窺見繁華的一角,因此自外看來,無人能看得到那些慘輸後涕淚橫流、哀求再來一次機會,卻被拖到小黑屋裏等死的玩家。

自內看向外,只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是一片鐵灰的夜色,淒冷幽暗,一派慘淡。

似乎只有“鬥轉”才是全世界唯一有光源的地方,而這片唯一燃有燈火的希望之地,正和那無盡的黑暗做著恒久的拔河。

鮮少有人喜歡黑暗,尤其是在不知明天和死亡哪一個先來的《萬有引力》中。

在心理暗示下,進入賭場的大多數玩家,都會貪戀這裏的光芒,不肯離開。

外面的人滿懷向往,內裏的人不舍光明。

於是,有愈來愈多的人如同逐光之蛾,被新鮮、好奇和熱鬧誘惑而來,流連忘返,直至被不動聲色地燒光翅膀。

不過正如“立方舟”的推測,此時的鬥轉賭場門可羅雀。

賭徒們雖然趨光,但還是惜命的。

原本還沉迷於牌九麻將和老虎機悅耳音樂中的玩家們,在聽到曲金沙牽涉進團隊賽最後的冠亞軍爭奪戰後,馬上意識到這裏不再是安樂之地,腦子登時清醒了大半,諾諾地各自離去。

空曠的賭場內,只零零星星站著幾個從系統中雇傭來的NPC,還有三四名和曲金沙是雇傭關系的玩家。

他們正處於高度緊張中,呈半圓形不遠不近地圍在曲金沙身旁,不敢離得太遠,也不敢太過靠近。

“如夢”的兩名玩家通身黑西裝,門神一樣立在曲金沙兩側,嚴陣以待,好像一早就知道南舟他們會來。

倒是事主曲金沙,正捧著一碗蔥油面大嚼特嚼,看起來沒有一點心理壓力。

察覺到這三個新客人的到來,曲金沙放下了碗,和善地仰頭道:“來啦?”

這樣對待老朋友一樣親切的態度,讓南舟好奇地眨了眨眼。

……人果然是復雜有趣的生物。

江舫也主動走上前去,仿佛之前他從曲金沙手裏騙積分的事情全然不存在似的:“吃著呢?”

“晚餐。”曲金沙招呼道:“你也吃點兒?”

江舫:“不了。來前吃過了。”

“虧了。”曲金沙聳聳肩,“這是我的手藝,正經的不錯呢。”

江舫笑:“吃得這麽素,不加點肉?”

“我自己都老大一顆肉參(人質)了,該減減了。”

曲金沙卷起一筷子浸滿蔥油的面,有滋有味地嗦了起來,“加點燉冬菇(革職),還能增點肉頭吧。”

“……他是被綁架的。”江舫用心靈通訊器和南舟交流,“現在賭場的主理人不是他了。”

南舟很感興趣地“噢”了一聲。

江舫抿唇一笑。

他知道南舟在好奇什麽。

他曲起指節,輕輕勾住南舟的手指,半撒嬌地晃了晃:“以後教你這些話該怎麽說。”

在南舟點過頭後,江舫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空曠的賭場中,繼續搭話道:“今天客人倒挺少。”

曲金沙嘴巴被面條塞得滿滿當當,勉強調動舌頭,“唔”了一聲:“挺好。機子都是空著的,隨便挑。”

江舫抱臂笑言:“要不要再來一局?”

曲金沙還沒有開口,旁邊的“如夢”成員戴學林便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不準。

身為高維人,他對賭博並不很了解。

人類歷史文化浩如煙海,包羅萬象。

但賭博始終是一門奇詭而偏門的學問。

官方推出的多是法學、社會學、心理學體系內的研究,鮮有論文研究賭場的黑話、潛規則,以及老千們的袖裏乾坤。

那些根本是擺不上台面的幽暗。

因此,高維人對江舫的具體水準難以估測。

——江舫只來過“鬥轉”一次,那一次還是主打心理戰,並不是以牌技取勝,看不出什麽高明之處,官方是缺乏他賭博能力的具體參考數據的。

甚至他的賭博能力,在個人能力條上,是分散計算到盜竊、勞作、鍛造三項裏的。

但經過大數據的收集工作後,江舫曾長期在賭場工作過的經驗,讓“如夢”不得不對此提高百分百的警惕。

曲金沙無奈擡頭,對江舫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

“……哦?”江舫發出了一聲疑問,“曲老板,這是要趕客啊。”

話問的是曲金沙,可他的眼睛正直直望著“如夢”的其他兩名成員。

戴學林身旁,站著的是戴學斌。

二人是兄弟設定,外貌相似,那硬邦邦的禮節和疏離感,也像是從一個娘胎裏脫胎出來的:“抱歉,今天設備檢修,不接外客。”

江舫笑道:“那剛剛為什麽還收我們入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