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邪降(二十四)

在李銀航手腳冰涼僵硬、被那聲聲又鈍又急的敲門聲煩得心慌意亂時,南舟竟然主動擡腿,向被拍得砰砰作響的門走去。

她下意識地想要勸阻。

而南舟只用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打消了她的恐懼:“來就來了。又不是殺不了。”

房間隔音條件有限,連外面的人都被他這句話震懾住了,停住了拍門的動作。

……門裏的那個玩意兒,仿佛更可怕。

就在一片寂靜中,南舟拉開了基本靠手動開啟的門。

曹樹光牽著馬小裴,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咬了咬牙,一頭栽進了房內。

房門在他們二人身後徐徐關上了。

“我靠。”

曹樹光靠著墻壁,發出了一聲大喘息後,把嗡嗡作響的腦袋抵在冰涼的墻壁上,好以此降低溫度。

他興奮兼以恐懼,佩戴著手弩的胳膊垂在身側,小幅度地顫抖著:“……我剛才殺了我自己你們敢信?”

就連曹樹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在南舟眼裏有多麽古怪。

他的呼吸是急促的,手是顫抖的,一切的表現,明明都很貼合正常人遇到難以理解的恐怖事件的反應。

……但他的嘴角偏偏揚著一點興致盎然的笑意。

就像那些曾經造訪“永無”的《萬有引力》玩家們,就算被自己反追殺,臉上掛著的也都是這樣一副奇異的、讓人厭惡的表情。

因為他們根本不會死,甚至不會很痛。

打個比方,鬼屋的確很可怕,但大部分人再害怕,都知道那鬼是假的,是無法真正傷害到他們的。

這種既視感,讓南舟的心情很不好。

曹樹光哪裏會想到,都到這種時候了,南舟還有心思觀察他。

他牢牢抓著馬小裴的手,一心一意地把氣兒喘勻。

而馬小裴站在門後的陰影裏,勾著頭站立,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隨著小夫妻兩人的加入,原本還算寬敞的三人間也顯得逼仄起來。

李銀航問:“邵明哲呢?”

曹樹光:“不知道,人不在房間。”

這下,連李銀航也覺得詫異了:“你特意去找他?”

他們下午幾乎算是撕破了臉,曹樹光他們逃命過來,一路兵荒馬亂,難道還會關心邵明哲在不在房間?

曹樹光咽了一口唾沫:“哪兒啊,他門就是開著的,窗戶也是開的,洗漱間裏玻璃碴子碎了一地,都撒到門口來了,上頭沾的都是血……”

他描述得有些顛三倒四,但大體的信息量已經足夠他們做出判斷。

李銀航的心空了一瞬。

她倒不是對萍水相逢的邵明哲有多深厚的感情。

他對自己講過關於南舟和江舫的事情,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但這讓李銀航覺得,他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能力的。

和易水歌或是“青銅”小隊一樣,結交他,或許是有好處的。

這是她發展來的人脈,是李銀航的一點事業心。

她抱著一線希望,問:“他是不是藏起來了?”

曹樹光撇了撇嘴:“房間就屁股那麽點大,一眼就看完了,他能藏哪兒去啊?”

這話也是。

他不怎麽關心邵明哲的死活,轉頭眼巴巴地向南舟問計:“南老師,咱們怎麽對付它啊。”

遇到危險,他毫無高維人類的自覺,非常麻利地把自己劃歸到了南舟陣營。

南舟望向了他:“‘它’?”

南舟在海裏見到的降頭鬼,就是一團扭曲的、擺出多人運動姿勢的胳膊腿兒。

剛才南極星脫逃出窗時,碎裂的玻璃也投射出了大量的“南極星”個體。

這也是曹樹光親眼所見的。

他是怎麽確定,這在鏡中流竄的是一只個數鬼?

見南舟流露出一絲疑惑,曹樹光迫不及待地亮出了另一個被他用一個黑色的腕環套在左手手腕上的工具。

一台擁有即時沖洗功能的傻瓜照相機。

他將掌中被攥皺了的一沓汗津津的照片抹平,遞給南舟。

來不及等南舟借著門縫底下透出的微光將信息讀完,曹樹光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解說。

“我這個道具啊,叫【欣欣照相館的老式相機】。”他不無自豪地誇贊道,“特好用,對鬼寶具,能照出靈體來。”

照片是他在走廊上拉著馬小裴狂奔時拍下的。

由於是在跑動中拍攝,畫面顛簸得厲害。

好在窗戶內映出的場景還是勉強能看得清的。

窗戶中,根本沒有馬小裴和曹樹光。

只有一個巨大且不完整的人形陰影,像是一個倒臥的巨人,軀幹曲折著貫穿了整個走廊,像是一尾通體漆黑、藏在了玻璃夾縫中的熱帶森蚺。

它的肢體異常地膨脹著,身上不斷剝落著影子的碎屑。

因為曹樹光緊張加手抖,照片總共拍攝了七張,直到內裏的顯影紙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