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邪降(十七)(第2/3頁)

距離海面,大約有十二、三米。

在美麗的珊瑚掩映間,藏著一只黃泥壇子。

壇子肚大,但口卻偏於狹細,直徑大概有十厘米,

壇封已經被啟開,四周圍繞著一股怪異的氣旋。

如果它在陸地上,南舟會聽到內裏除了水響之外的聲音。

那是溺水者被水吞沒後絕望的喉音。

可惜在海底,這點聲音也被吞沒殆盡。

在南舟被拖入壇子前,一只體型不小的章魚對壇子展現出了興趣,在壇邊探頭探腦,觸手貼著壇邊,就要往裏鉆。

倏然,一股比它爪尖吸盤更強的力量,將它拉入了其中。

很快,它又被壇子吐了出來。

更準確地說,是“擠”。

只是在壇子裏呆了兩秒鐘,它就泡得十幾倍地脹大了起來,像是屍身在一個封閉又惡臭的水環境中發酵了數十天。

它變成了一塊充滿彈性的腐肉。

它原本小小的眼睛幾乎被撐裂,眼眶松弛了,眼珠就順勢滾落了出來。

壇子並不著急,不徐不疾地把它向外吐去,就像是被敲開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空隙的雞蛋,倒懸著,任由蛋清緩緩漏篩出去。

章魚不會發出叫聲,但是南舟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痛苦。

這壇子異常牢固,膨脹的章魚一點點被擠出壇子,落到了一側的海沙間。

兩秒前還活力十足的章魚,肢體還帶有一點記憶的活性。

它劃動著腫脹的足肢,爬出幾步,就沒了聲息。

南舟也被拉扯到了壇口附近。

在水裏,正常人是使不上太大力氣的。

海洋的阻力和壓力,是可怕而天然的壓縮器。

南舟身體一翻,雙手扶住了近在咫尺的黃泥壇口。

壇子裏面,映出了一張陌生、蒼白、滿含怨毒的男人的臉。

他的唇畔一張一合,無聲地說著泰語。

如果南舟能懂泰語的話,這壇中男人的話足以叫人汗毛倒豎。

“啊啊,痛苦啊……殺掉我吧,或者我殺掉你……”

“我們一起吧……一起痛苦吧。”

可惜他看不懂。

所以對他來說,男人就是在金魚似的阿巴阿巴地張嘴。

他抵抗著那股漩渦一樣的力量,雙手抵在壇子邊緣,想要將壇子攥碎。

然而他一攥之下,壇子卻毫發無損。

而那壇子裏的怪物像是遽然間蒙受了巨大的痛苦,發瘋更甚。

十數只手臂一道探出,甚至包括剛才那只章魚的觸足,一起纏住了南舟的手,合力把他往壇內拉去。

壇中的景象又換了一番天地。

壇中活著的,竟遠不止這一張臉。

翻滾著、扭曲著、擰動著的,是十數具被泡發了的雪白肢體。

它們沒有實體,煙霧一樣地彼此糾纏,把彼此卷成痛苦的麻花狀。

但南舟沒把精力放在這上面。

他詫異的是,無論他怎麽用力,也無法摧毀這只罐子。

那強大的吸力拉扯得他的關節都痛了。

雖然它一時奈何不得南舟,可南舟一旦松手,方圓十米之內,就無法再找到一個可以供他在水裏棲身,或是讓他脫身的東西了。

沙子是軟的,珊瑚是松的,魚是遊動的。

他根本抓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東西。

更何況,南舟已經靠一口氣撐過了將近3分鐘的光景。

肺中的氧氣已然渾濁,胸膛裏像是下了火,灼燙得他視物也不很分明了。

水聲漸漸歸於安靜,只有南舟的身體在一點點陷入絕境。

他清晰感受到肺泡在體內發生一個個小爆炸的全過程。

情況顯而易見。

如果這樣下去,南舟或許會溺水而死,或許會因為窒息導致的脫力松開手,被拉入壇子,變成那十幾分之一。

南舟咬緊了牙關。

他在浩瀚大海的一角做著沉默的角力,無人知曉。

這種潮湧一樣的絕望,很容易讓人提前感到窒息。

而南舟沒心思去絕望。

隔著一紋一紋的搖曳著的海水,南舟透過面鏡上的裂縫,借著海底微薄的光線,隱約看到黃泥壇子上面有一行暗紅色的數字。

那像是一個日期。

南舟口中吐出一點氣泡。

他肺中的氧氣已經正式告罄。

因此,這是他最後的努力了。

南舟攥緊了掌中的呼吸管,松開了一只手,將尖端對準那日期,正要劃下時,那股來自壇內的力量卻豁然加強了。

因為體力在失去氧氣後已達極限,南舟身體一瞬失衡,整個人徑直朝壇口傾身而去——

忽然間,身後一陣熟悉的怪力襲來。

他的身體被向反方向狠狠拉扯過去。

而就是這一拉一扯間,南舟重獲平衡,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他發了狠力,一管劃去,將壇身上的暗紅色日期抹去了一角。

壇內傳來的巨大吸力霎時間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