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圓月恐懼(六)

趁著搶來的這點時間,一行人步履蹣跚地前行在愈發狂烈的風雪之中。

見識過那個半身女人的不死之身,沒人相信那場小型雪崩能真正對這四個怪物造成什麽傷害。

所以他們要充分利用這來之不易的一點先機,盡可能地擴大成屬於他們的優勢。

他們迂回著在雪地上跋涉。

雪山本來就難行,雪有時深,有時淺,有的地方普普通通地一跨步就能越過,有的地方一腳踏上去,一條腿就陷下去了一大半。

好在大家互相扶持,行進的速度不算慢。

萬籟俱靜,一行一步,雪沙作響。

雪天然有吸附聲音和反射光芒的特性。

一地刺眼的爛銀,讓戴著雪鏡的人都難免覺得目眩,再加上身處不知前路的攀登中,實在很難不產生濃烈的寂寥和恐慌感。

所以大家盡可能靠得很近,用體溫和皮膚的接觸給彼此打氣。

南舟也沒任由江舫扛著,悶不吭聲地跟在隊伍後面。

李銀航被梁漱牽著走,忍不住頻頻回望,很是擔心南舟的身體狀況。

把南舟的手溫和攥在自己掌心中的江舫倒是輕輕哼起歌來。

是烏克蘭的民謠。

他嗓子很好,沙啞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電流感,被帶著新鮮沁人的雪風一吹就輕易散開了,可落在南舟耳朵裏,聲音卻是剛剛好的,又輕又暖。

殿後的賀銀川提醒了一聲:“節省氧氣。”

江舫看了他一眼,點頭謝過他的關心,繼續低低哼他的歌。

賀銀川看南舟走得搖搖晃晃,猜想他的體力也快到盡頭了,抹了抹臉頰,掐了個表,隨即下達了指令:“休息!三分鐘!”

南舟特別聽話,馬上幹脆利落地往地上一坐,把臉往膝蓋上一埋,抓緊時間理順呼吸,恢復體力。

賀銀川跟戰友打鬧慣了,順手往他腦袋上呼嚕了一把,笑道:“大小夥子,怎麽這麽虛。”

南舟從臂彎裏擡起臉來看他。

他喘出大團大團雪白的霧氣,又在他的發梢上結出了雪霜,更顯得一張臉漂亮得沒什麽血色。

賀銀川有點無奈地看他一眼。

他走在最後,其一當然是為了殿後。

其二,他是想看看能讓林之淞這麽關注的人,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

他一度以為南舟的虛弱是裝的。

結果,一路走來,他橫看豎看,怎麽看南舟都覺得他是一個聰明又孱弱的病美人,動作甚至有點笨拙。

只是腦子好一點,林之淞至於對他緊盯不放嗎?

賀銀川搖了搖頭,想不通林之淞對南舟的針對到底是為了什麽。

偏偏林之淞又是個心思重的,不肯和他們明說猜想。

思及此,賀銀川無奈搖搖頭,邁步往前走去,挨個去查看其他人的狀況了。

陸比方先是被安排探路,又跟著大部隊急行軍,體力自然也消耗得不輕。

但他心裏還記掛著自己的責任,剛一停下來,就氣喘籲籲地去看“立方舟”三人組。

陸比方自己喘得跟個風箱似的,但和南舟帶著痛苦尾音的低喘比起來,是要好得太多了。

他忍不住想給他順順氣兒,無奈南舟大半個身體都被江舫攬在懷裏,溫柔地拍拍摸摸,他實在找不到插手的地兒。

他只好在旁提醒道:“想過副本的話,身體素質……還是要練……”

南舟又一次略略擡頭,看起來幾乎是要被過重的風鏡壓得擡不起頭來了:“……謝謝。”

陸比方笑得憨厚可愛:“不客氣。”

南舟雙手撐膝,看向自己映在雪裏的倒影。

天上月像是一只巨大的探照燈,影子怯懦地縮在他的腳下,只剩短短的一小截,近乎於無。

他這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後,猛然站起了身來。

……然後就因為雙腿發軟,徑直往後跌去。

幸虧江舫接得快,用腳尖墊了一下他的膝彎,往懷裏一勾。

兩個人在松軟雪堆裏抱著滾了兩圈,才堪堪刹住下滑的趨勢。

巡視一圈、又和周澳單方面拌了兩句嘴後才折回來的賀銀川看著突然滾在一起的兩個人:“……”

他問:“怎麽了?”

南舟從江舫懷裏擡起頭來,說:“不能這樣一直走下去。”

賀銀川:“你有什麽辦法?”

南舟說:“我們分開走。”

賀銀川第一個反對:“不行。我們不能落下一個人。”

南舟氣喘未平,但眼睛裏是不容置疑的神色:“這個,不是商量。”

賀銀川注視著這個體質羸弱卻又機敏警惕的年輕人,一面擔心他是為了怕自己的體力拖累隊伍,一面又有一個聲音暗自告訴他,他不是這樣天真且甘願就死的人。

賀銀川:“你說說你的安排。”

南舟:“我,還有舫哥,離開你們。兩隊人,分開走。”

那一瞬間,本來就對兩人身份有些心照不宣的懷疑的“青銅”,結合之前那台被發現的錄音機,頓時以為他們是察覺到身份即將敗露,想要找個借口逃離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