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紙金(六)

盡管深受精神沖擊,但李銀航的省錢雷達並沒有罷工。

他們離開霓虹璀璨的浮華賭場,一路來到包裹著整個繁華“紙金”的都市邊緣。

充斥著賽博朋克風的港式城寨,是負債者、在逃犯和赤貧階級的生命溫床。

這裏的住宿價格絕對低廉。

在嬰孩的夜啼聲中,他們連續問過幾家懸著“住宿”紅燈的旅社,總算找到了一家衛生條件和裝潢相對不錯的。

三個人都表示很滿意。

帶他們看房的年輕小夥計哈欠連天,敲響了老板娘的屋門。

南舟他們需要和老板娘交易積分。

門響三道,一個長了一雙淡黃色貓眼的老太太幽幽探出頭來。

李銀航一看對方尊容,險些當場去世。

南舟向前一步,將江舫和李銀航若有若無護在身後:“看房。”

老太太臉上密集的褶子動了動,聲線滄桑,目光渙散,不知是行將就木,還是已經就木。

“住多久?幾個人?”

南舟看江舫。

江舫看李銀航。

李銀航鼓足勇氣,從南舟身後露了個腦袋出來:“三個人,一個晚上,多少錢?”

老太太顫巍巍伸出三根手指:“300點。”

李銀航跟著伸出五根手指。

她說:“50。”

沒跟別人殺過價的南舟:“?”

習慣了揮金如土的江舫:“?”

別說他們,老太太作為一個NPC都當場給幹懵了。

現在李銀航就是狐假虎威裏的那個狐。

單就她一個人,借她仨膽都不可能選擇跟這麽一個貓眼老太太深夜叫板。

李銀航籲了一口氣,開始自由發揮:“我們三個都是年輕人,隨便找個地方都能囫圇睡一覺。您的房白白空著,多浪費啊,不如就讓我們睡。”

“那你們去睡公園吧。”老太太說,“250點可以。少一點,你們愛去哪兒去哪兒。”

“250也不是個好數啊。”李銀航逐漸進入狀態,“50。”

老太太作勢就要關門。

李銀航直接擠了上去,順便用腳勾了走廊邊擺著的一只小木凳,連木凳帶人一起擋在了門口。

她堵住門,擺出完全通曉行情的架勢:“我們問了這裏其他幾家住宿的,有100的,也有50的。”

老太太:“那你們住他們的去。這條件能比嗎?”

李銀航:“周邊都差不多,那家50的還挨著早餐店呢。”

經過將近半小時的拉鋸戰,李銀航生生把NPC老太太嘮出了一臉菜色。

聲線也不滄桑了,眼神也不渙散了,精神抖擻,怒發沖冠。

老太太惡狠狠地瞪著她,瞳仁幾乎縮成了一條黑線:“100點,不能再少了。”

李銀航嘆了一口氣,施施然站起身來:“那算了。我們去之前那家50的看看。”

老太太:“……”

她怒而暴起,一把薅住轉身欲走的李銀航的胳膊。

她的指甲是淡黑色的,貓爪似的,根根尖細。

南舟一挽袖子,做好了上去把動手襲擊的老太太敲暈的萬全準備。

然後,他聽到老太太磨著後槽牙,冷冰冰道:“成交!”

南舟:“……”啊,這樣也行。

李銀航居然沒有絲毫放松,立刻抓住機會,討了最後一道價:“接下來我們有可能還要續住幾天,您記住這個價,可別漲啊。”

老太太:“…………”

最終,他們花了50積分,入住了一間還算幹凈的雙人房。

這一晚上,精神始終處於高強度運作的狀態,讓李銀航一進入房間就當即罷工,五體投床,再起不能。

在迷迷糊糊間,她看著南舟拿了些屋內配備的洗漱用品,向外走去。

她腦中閃現了個沒頭沒尾的念頭:

南舟的衣服……怎麽都不臟的?

但她下一秒就徹底斷片了。

南舟去公共浴室簡單沖了個涼。

淩晨三點的浴室空無一人。

南舟習慣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所以把衣服一件件褪下來著實花了些時間。

他也不急著去洗澡,一絲不掛地站在設了防盜柵的窗邊。

城寨的月光沒了霓虹的喧賓奪主,顯得格外清澈明亮。

他看了好一會兒月亮,才在月光下擰開了水龍頭。

月光混合著流動的溫水,從他身上每個角落潺潺流去。

薄薄的水光覆蓋了他腕間的蝴蝶刺青,洗過他身上的無數深深淺淺的傷疤。

肩膀、鎖骨、側腰、小腿,都有怪異的傷痕。

南舟對這些傷疤司空見慣,沒什麽顧影自憐的意思。

但在洗頭時,他撩開頭發、指尖摸到後頸位置時,他的神情微妙地一動。

……他又摸到那個傷疤了。

因為南舟頭發偏長,平時隨意卷著披著,再加上襯衫領子遮擋,他時常會遺忘這個傷口的存在,只在不經意碰觸到時才會察覺。

它與其他傷口的不同,在於南舟根本不記得它是怎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