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預行

從清醒過來到眼下,對犬族人瑟爾那來說,這幾天的經歷讓他有些驚異,又忐忑不定。

即使世仇難解,撒謝爾也沒有虧待他,不僅飲食頗為照顧,連上好的藥物也不吝惜地用在他的身上,不過短短數日,他身前背後那些不算特別嚴重的傷口已經有了明顯結痂的緊繃感,至於內傷和其他病症,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也會慢慢恢復,但自第一次不太順暢的會面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接觸那名倨傲的狼族族長。

雖然地位低下,犬族作為最擅長收集消息的獸族,無論對拉塞爾達的諸多家族還是對強獸軍都有遠勝於長居邊疆的狼人的了解,斯卡·夢魘再怎麽蔑視對手,只要他作為一族之長的理智正常,對這些平白得來的消息也不該是這樣無視的態度,偏偏瑟爾那就一直被晾到了現在,不僅族長,撒謝爾連一個百夫長都不曾來問詢過任何情況。瑟爾那想表現自己誠摯的態度,最多只能找到藥師這樣一個對象,然而這位醫術精湛,態度和善的藥師身上也看不到一點應有的緊張之意。

“至少,撒謝爾現在已經準備戰爭了吧?”

“戰爭?”藥師看著瑟爾那揭去一層舊藥之後雜色斑駁的後背,用棉簽在他翻開綻露的皮肉之間蘸了蘸,看過之後放到一旁的托盤之中,“這些事我現在不太清楚。你過來,給他上藥。”藥師對站在一旁的學徒說。

年輕的狼人學徒把裝著半碗黑糊糊藥膏的陶碗端過來,在濃烈的藥草苦味之中,面色嚴肅地用三根手指捏起一把骨頭磨成的牙板,在碗裏挑起一坨藥膏,向病人背上抹去。

“不過,我看到的部落和之前沒有多大變化。”

“那是沒有?”瑟爾那扭頭看過來,“但最多一個月,拉塞爾達的使者就要到了,藥師閣下,斯卡族長他難道……嘶。”學徒的手腳再怎麽極力放輕也難免僵硬,一動骨板就戳進了他一道傷口。

“你別亂動!”狼人學徒緊張地說。

“不是還有一個月嗎?”藥師走到房間的一側,在水罐下洗了洗手。

瑟爾那以一種驚訝中還混了點別的眼神看著他,拉塞爾達用了三個月來準備這次戰事,撒謝爾即使聯合狐族和撒希爾部落,短短一個月時間也堪堪夠他們調配人力,雖然戰場必然是在他們的土地上,然而人數和戰力上的巨大差距並不是那麽容易彌補的。

藥師對上他的目光,想了想才平靜說道,“打仗的事,不在我的職責內。”

“可是,您不是斯卡族長的……”

“親信?”藥師說,“但斯卡才是撒謝爾的族長。何況這件事也不是完全由他決定的。”

“您是指還有人類插手嗎?”瑟爾那遲疑道。

藥師在布巾上擦幹手,“是的。”

“作為一個外族人,我可能不應該這麽說,”瑟爾那說,“但人類這樣一個善變,毫無信義的物種,你們為何——”

“我也是人類。”藥師說。

瑟爾那噎了一下。

“那畢竟是異族……”他低聲說。

“對拉塞爾達的獸人來說,撒謝爾也是異族吧。”藥師說。“要說背信棄義,獸人和人類似乎也沒有多大區別。撒謝爾鎮守南疆一百多年,從未有過一點不臣之心,不僅人類從不敢有絲毫冒犯,甚至還將疆界還有有所擴張。如今冰川狼族僅剩兩支,拉塞爾達卻還不滿意……人類的貪婪也不過如此。”

瑟爾那還想說點什麽,他張了張嘴,卻終究還是沉默了。

藥師只是每天來看兩次他的狀況,很快就為其他的事務離開了,只剩下一名學徒收拾剩下的東西。瑟爾那如今的身份不明,狼人們不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該算作俘虜還是什麽別的什麽,他是被狐族送到撒謝爾來的,至今還未出過病室,他的傷勢讓他不能輕易移動,也清楚自己不該出去討嫌,除了昏睡和吃喝拉撒,他每天能做的事差不多只有胡思亂想了。看著那個臉側只長出一層絨毛的半大狼人,他遲疑著說:“撒謝爾很富足吧?”

在水盆裏搓洗紗布的少年狼人回頭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看這個病室,”沒想到對方在藥師不在的情況下也願意回應他的問題,瑟爾那有點高興,“在拉塞爾達,我都沒見過像這樣好的治療的地方。還有食物和傷藥都很好。”床鋪非常整潔,室內環境寬大又明亮,各種東西都很完備,就算人不出門也不會感到什麽不便,說是給傷者專用的病室,瑟爾那知道的許多獸人家庭的家長都未必有這樣的住所。

“也只有這裏是這樣啊。”少年狼人說,嚓嚓嚓搓洗的動作堅定有力。

“只有這裏?”瑟爾那不太明白,畢竟他還不至於自以為是到以為自己值得這種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