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換上了……

在他的膝蓋觸地之前,雲深已經伸手扶住了他,不過真正止住他動作的,還的是範天瀾扣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無論你想說什麽,都不該這麽做。”雲深說。

“所以您已經知道了?”玄侯問,他的肩膀沒什麽痛感,半個身體卻都麻了,他站直身,臉上沒有絲毫表現。

“如果你指的是最近發生的事。”雲深說,“我不知道的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可以直接提問,不必用那些迂回的方式。”

“那是我的問題,術師。”玄侯說,“我願意相信您,但出於私心,我希望看到您真正的選擇,所以我挑撥了他們。”

他的話說得有些隱晦,之前的調查很多人知道,不過很少有人清楚整個事件的起因,在這裏的幾個人卻是例外。雲深看著這個面孔端正的黑發男人,他的眼神晴明,神色堅定,剛才那一跪,他要表達的並不是歉意,雲深既不需要,他自己也不曾因此感到後悔,在遺族的眾人已經漸漸融入如今這種生活的時候,這個男人在精神上仍舊堅持著某種信念。

“一神教的問題對你來說如此重要?”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您將他們全部驅逐到荒野中去。”玄侯說,他的態度說明這不過是把他們全搞死的委婉說法。

“……”雲深看了身周一圈,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現在還有時間,我想我們這次可以真正談一談某些問題了。”

玄侯離開辦公室之後,雲深一手支在桌面上,另一手握著筆,在筆記本上輕輕敲打著。

情況比預想的要復雜一些。

聚居地如今的生產和建設都很正常,無論玄侯私下的小動作還是那兩位隱藏著小秘密的傳教士奴隸,都不會影響到大局,但這並不等於能夠放任不管。作為一個總數近萬,而且成分復雜的群體的負責人,他受到的尊崇和信仰多得足以把人捧成半神,正是因為如此,他必須經常反思,以避免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這對他而言是不小的壓力,技術和計劃都是他擅長的,但落實到這種規模的人事管理,有些方法就不太夠用了。

如今的狀況大概可以將他麾下的人口分成兩大團體:與撒謝爾交換而來的兩千五百多名奴隸,和當初一同遷移過來的部落集合。部落集合已經是被打散的狀態,曾經的族長和長老們只剩下一些裁決矛盾的權力,而這種權力一開始就雲深裝進了籠子,過去那種生殺大權再沒有存在的基礎。他強行攤平了這些部落原本的階級結構,使自己的指令能夠不受阻礙地傳達下去,將發色膚色甚至語言都不盡相同的這些人盡力從群體糅合成一個集體。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有效的,雖然有幾個前提,這些部落是面臨生存危機才向他交付了權力,和先天有組織和武力優勢的遺族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他構建起了管理的網絡,使與山居部族的許多交流都能通過他們進行。但這種做法對新進的奴隸團體卻不太適用,雖然這些奴隸毫無組織可言,在生存得到了保證的情況下,他們對各種命令都毫無抵觸,非常易於管理。

作為奴隸,他們確實只要聽話就足夠了。但要使他們成為真正的勞動力,就要向他們傳授相對先進的基礎勞動技能,還必須給予一定的尊重和保護,使他們產生安全感和歸屬感,才能在契約約定的三年之後留下盡可能多的人口。人口就是資源,不僅對這個世界的領主們,對雲深來說也是一樣的。

對這些奴隸的登記,編組和分配都很順利,工作磨合的情況也在預想之中,雲深本就事務繁多,有些問題在別人看來也不值得勞煩他,當他知道的時候,接連發生幾次的奴隸私藏私逃狀況已經造成了某些後果。

雖然至今沒有一個人能離開預備隊控制的邊界,但這些因為術師才得到如今待遇的奴隸居然如此回報,讓不少人對他們原本就有的不信任再度加深。並不是因為他們是奴隸——在身份上,可以說所有人都是屬於術師的,住行上因為條件限制有所區別,可也只有這點區別。那麽隔閡來自哪裏?

雲深看著預備隊收集,範天瀾和塔克拉整理而成的報告,將結論說出來的時候,原本對玄侯的行為有意見的一些人也有了別的想法。

雖然和已經接受了大半年啟蒙教育和技術培訓的山居部族們相比,這些奴隸絕大多數已經可以認為是對世界認知低下的文盲,矛盾卻不能算是原住民們引起的。無論他們曾經的身份是失地的農民,敗戰的士兵,遇劫的商人,還是倒黴的遊歷者,他們能忍耐狼人的奴役,卻總有某些人始終不能適應在聚居地的生活方式,準確地說,是不能接受這種“在術師面前一切平等”的價值觀。

這與他們生來受教的是相悖的,人生有高下之分,而除了被神眷顧的人類,其他種族都天生背負罪孽。比中央帝國的權力之影更廣闊的,是教會的傳播,不管國王和領主們對神光日益微弱的教廷是何態度,都不會去妨礙傳教者勸誡自己隸下的子民安貧樂道,守紀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