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歷史何嘗溫柔之二(第2/3頁)

被稱為天府之都的天寰化為一片廢墟,中央帝國隨後逐步蠶食各自為政的藩王,直至最後一個遺族正統皇族死去,所有遺族都被逐離中洲的中央地帶,總共用了五十七年。

裂隙之戰是殘酷而又壯麗的時代,為了抵抗兇猛的敵人,中洲諸國首次聯合起來,從未如此團結過的人類將自身擁有的微薄力量應用到了連後世也無法比擬的境界,甚至足以對抗魔族。而在裂隙之戰後人類自行發動的大陸戰爭,仍有許多足以名流史冊的經典戰役,也有無數英勇的人為自己的國家和信念而戰,但這場戰爭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只有“分裂”和“黑暗”。

戰火從裏海一直燃燒到極西,被卷入戰爭的國家並不比裂隙之戰少,遺族與中央帝國分別結成的聯盟相互消耗,據塵封在中央帝國圖書館的禁術目錄下的歷史記載,至少有五個力量弱小的國家因此滅亡,最後失敗的遺族遁入中洲邊緣的蠻荒之地時人口已經銳減至近百萬,而中央帝國付出的代價同樣沉重,裂隙之戰中依舊勉強增長的人口在更為漫長的大陸戰爭中不僅沒有任何增加,甚至比戰前還減少了三百多萬。光明教會的聖騎士團則在戰中完全崩潰,至今無法恢復傳承,失去最大武力保障的教會勢力一度衰微,教皇甚至不得不屈尊在世俗王者之下。

被封印的大型戰場上,由風吹過無人收殮的遺骨而奏響的鎮魂曲仍在回蕩不休,在雷鳴之夜,一些發生過交戰的土地上,居民和路人還能看見殺伐不止的士兵宛如生前的幻影。戰爭影響的不只如此,裂隙之戰和大陸戰爭導致西部中洲至少有六成的土地被迫荒廢,無數的城鎮和村莊消失在鐵蹄下,人口銳減使所有交戰方的生產力都迅速降低,疾病和饑荒蔓延,貿易也被戰爭破壞得非常徹底,曾經遺族生產的貨物通行整個大陸,但在戰爭中遺族的工匠同樣拿起了武器,無數的技藝因此失傳,對躲在後方的貴族女性來說這意味著她們的生活品質至少退步了一百年,而對看著這段歷史的記錄者來說,停滯的不只是生產,整個人類的文明都在延續了上百年的兩場戰爭中退化了,美德和秩序被踐踏得如此徹底,真正的貴族和騎士都已死去,只有卑劣者才能最後活下來。

在第五位帝位繼承人夭折在已經修改至九歲的繼位年齡之前後,中央帝國終於宣布戰爭結束,有人向當時的帝國攝政王問道:“沒有一個人的勇敢是愚蠢的,也沒有一種犧牲是不值得的,您現在還是如此認為嗎?”

“是的,我現在仍是如此認為。”攝政王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道,“雖然代價已經沉重到難以承受,但維護帝國的榮光,是作為活下來的人應負的責任。”

對雲深來說,他剛剛才有些余裕去考慮相關問題,不必親身經歷,在那些被精心保管的泛黃紙張上,字裏行間透紙而出的鐵血崢嶸依舊慘烈得令人動容。雲深只有將本能的感情因素拋開,盡量冷靜和客觀地在紛繁的細節中尋找遺族落入如此境地的原因。遺族和中央帝國的戰爭起因頗為狗血而復雜,只有遺族的單邊記錄還不算完整,不過戰爭的根源早已明顯——對戰後的中洲來說,同時進入擴張期的兩個帝國幾無可能如同誓言般世代友好,哪怕法塔雷斯說過中洲非常廣大,足夠容納兩個帝國,但在魔族退回裂隙之後,那些擁有力量和權柄的人已經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不能戰勝的東西了。

在遺族與中央帝國接壤的邊境上失蹤,因此導致兩國首次交惡的遺族將領韓正此前是另一種說法:“虎豹相峙,安敢酣睡?”

與光明教會的矛盾同樣明顯,因為遺族皇族不入教,不受洗,不信神。他們雖不妨礙教會的傳信活動,卻也並不支持,還在境內庇護眾多的異信者,對教會來說,這早已令人無法容忍。

“我們遺族如此慘敗,是因為我們不夠強,還是因為不夠團結?”這支遺族的下一任祭師郁金曾經問過雲深。

雲深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這些都是原因。”

“但您認為呢?”

“再強的弓拉久了也會松弦,只要人與人之間還有利益的不同,爭鬥就不會停止,歷史的改變從來不是一個或者兩個單純因素造成的,所以我不敢輕易論斷。”雲深說,“不過我想最為關鍵的,還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個國家要走不同於眾的道路的話,尤其如此。”

雲深和範天瀾大概說過一些對將來的規劃,其中生產和教育都是重點,列入章程的內容也許只有在煉金術正在發展的遠東才能不被視為異端,但已經確定的路線是不會動搖的,雲深為這批人,為還在這個世界上頑強生存的遺族所設想的未來注定是一條崎嶇的復興之路。在一神教占據道德高位,中央帝國大而不倒的環境下,就算這裏已經算是中洲的邊緣地帶,這一小塊地方發生的變化仍然不宜過度醒目。沒有經過技術和資源積累,生產能力達到某種規模,同時具備面對這個世界的優勢力量也能自保的武力之前,雲深不希望和外界過多地接觸,不過現實的發展不會因人的意志而轉移,雖然再完備的假設也不一定能夠應對現實的變化,雲深能做的也只有盡量準備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