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天還蒙蒙亮,但溫度已經不低了。

一簇火光打開了一整天的第一束耀眼光線。壽海將坐在狗卷棘新升起來的火堆邊上,眸底倒影著跳動的明橙色,最終還是妥協了:“合格了,你們走吧。”

他始終都知道,要離開的雛鳥是無法栓在身邊的,他們注定要去那遼闊的,卻又危機四伏的天空,遠離已經庇護不了他們的家長。

壽海非常舍不得百鬼丸,但是只能看著這個孩子一步一步走遠。

百鬼丸還有很多很多沒做完的事情,沒走完的道路,不能永遠的陪伴在他的身邊。

而能夠陪伴在他身邊的……

壽海努力不去看身邊抱著膝蓋星星眼的狗卷棘——這個把自己兒子拐走的小少爺。

“走吧。”他又重復了一遍,大手撫摸上百鬼丸新清洗幹凈的頭發,冰涼的發絲被溫熱的手掌染上了溫度:“要照顧好狗卷君。”

“鮭魚。”百鬼丸點頭,眷戀的用頭蹭了蹭壽海的手心,他今天換上了新衣服,是壽海用診金買的新布匹,在這三天裏趕制出來的和服。

兩套,百鬼丸的是白色印花,狗卷君的是黑色印花。

和這兩個人截然相反的頭毛顏色,意外的和諧。

像一對撞色奶茶,還是煉乳與黑巧克力配色。

壽海屈起手指輕輕敲了百鬼丸的頭;“好好說話。”

百鬼丸鼓了股腮幫子,又默默改了口:“昂。”

壽海:“……”

嘶。

這麽多年,他終於體會到孩子叛逆期的感覺的。

按道理這是一件困擾無數家長的嚴重事情,但一想到這個叛逆期發生在百鬼丸身上。

壽海又覺得不是什麽大問題的。

他看向乖乖拽著百鬼丸袖子,小媳婦模樣的狗卷棘,嘴裏發酸。

這個改變是這個小少爺帶來的嗎?

叛逆期。

多好啊,叛逆期。

有脾氣、不乖巧、會頂嘴、會不滿的百鬼丸。

像人類的百鬼丸。

壽海在心裏抹了兩頓眼淚,一噸為百鬼丸越來越可愛,一噸為即將拐走兒子,但極大可能被兒子拐出來的小少爺。

這該怎麽算啊!

你說白菜被豬拱了,但白菜是水水嫩嫩的小白菜,這頭豬……也是位錦衣玉食的富家小少爺啊——!

一瞬間小白菜就變成地裏黃,豬豬成了一生貴族血統被小白菜騙進地裏幹活的小可憐兒。

壽海看著黑白撞色的兩個少年崽,腦了一大場貴族與平民的家長裏短愛恨糾葛。

要是……要是小少爺家裏看不起百鬼丸怎麽辦啊——!

壽海越看越覺得這倆孩子不行,不般配。

百鬼丸被貴族家裏有錢有勢的欺負了,他一個赤腳醫生什麽忙都幫不上。

“我們走了。”百鬼丸突然抓住了惴惴不安的狗卷棘的手腕,又下滑,扣住了手掌,將人拽在了身邊:“爸爸。”

壽海一瞬間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他嘴唇囁嚅,最後只嘆口氣:“走吧,我永遠在這兒等你們回家。”

“好。”百鬼丸低低笑了。

狗卷棘攥緊了百鬼丸冰涼的手指,也鄭重其事的對一臉不舍的壽海點頭:“我會保護好他的。”

這是承諾,也是詛咒。

壽海終於還是笑了。

正午。

這一天的溫度終於飆到了最高/潮。

狗卷棘帶著百鬼丸蹲在河邊的樹蔭下,山風吹過,給蒸籠似的空氣帶來一絲活力。狗卷棘不知道現在是幾月份,但如果按照他們來到這個世界前來計算,現在正值七月初,正是咒靈井噴時期。

學生的大小考試,炎炎夏日的溫度,還有社畜們跳槽失業的‘黃金月份’。

都積累到這個月了。

如果時間是一樣的話,現在應該是七月。

可是,即使是炎熱的夏季,這個溫度也不太對勁。

狗卷棘用袖子擦去百鬼丸額頭的汗液,皺著眉拽了一把地上已經有些枯黃的草葉。

這附近人很少,只有偶爾路過衣著破爛的流浪漢,或者肩膀挑著顏色並不新鮮蔬菜過路的商販。

流浪漢與商販都是朝著一個方向過去的。

狗卷棘張望了一會兒,看出這些人前往的方向似乎有城鎮聚集,他當即做出決定,正準備站起身,就看見靠著樹幹抱膝坐著的百鬼丸已經幹燥起皮的唇瓣,倏地皺起眉。

從背上的行囊裏掏出水罐遞到百鬼丸唇邊,狗卷棘一手按住百鬼丸的後脖頸,手指用力,捏了捏:“喝。”

百鬼丸被迫仰起頭,乖乖把水咽了。

狗卷棘一直將水罐裏的水喂了半數,才在百鬼丸受不住的搖頭推拒時滿意的收了,指腹擦過百鬼丸被水漬濕潤了唇珠,一路抹開,徹底讓那點幹燥浮起的皮浸透消失。他稍用力按了按百鬼丸的下唇,湊近,吻上了自己的大拇指。

這樣超近距離的觸碰讓狗卷棘的心跳稍快,稍顯淩亂的呼吸與百鬼丸平穩的交融在一起,這讓被壽海盯了三天‘荒野求生’的狗卷棘久違的體驗到與百鬼丸呼吸交融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