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2頁)

偏偏那一雙眼睛卻在這淒風冷雨中湛亮如星,倒映著浩瀚無垠的長天和不遠處的曳曳綠野松林。

可笑。

憑你也配?

他突然想起這段暗無天日的時光,遊走於令人窒息的萬丈海淵,每一天都像踩在尖刀上,稍有不慎便將摔得粉身碎骨。

在此之前,他就已經見識過這個世界的醜惡。那些醜陋的欲念張牙舞爪地叫囂著、呐喊著,只要稍有回應,就是萬劫不復。

這座人性的垃圾場,進去的從沒有人完好無損地走出來過,同樣也得不到真正的救贖。

沒有救贖。

唯有贖罪。

他突然想起那片萬裏無雲的碧空藍天,以及那身淺藍色載滿希冀與責任的制服。

那是他的畢生使命——

“我志願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我將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

“……為維護社會大局穩定、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保障人民安居樂業而努力奮鬥!”[1]

……

仿佛隨著某段遙遠的記憶,他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動了動,念叨著什麽,虛弱嗓音與呼嘯風聲混在一起。

“什麽?”對方沒聽清楚他的話,下意識湊近耳去。

“我說……”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虛弱到極致。

開口的同時,微斂的眸卻徒然浮現凜冽的光——

天色漸暗,風也越來越急。

槍聲在這一刻響徹在這天地間,驚飛了叢林深處的群鳥。

傅均城霍然攥緊身後人的手腕,只聽得“砰”的一聲震耳欲聾,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發梢沒入身後樹幹。他拼盡全力將人狠狠摔在地上,唇幾乎貼上對方的臉,嗤笑道:“我說,你這個垃圾!”

對方震怒,再也沒有與他僵持的心思……

所有一切不過千鈞一發間而已。

鏡頭的最後是不斷蔓延的大片紅色,以及那件沾滿鐵銹紅的襯衫衣角。

還有那雙滿是震驚的眸光。

他看見昔日的同窗好友手持尖刀出現在死生之際,將足以致命的刀刃狠狠刺向他的心房……

……

如弦有余音,久未消弭。

所有人的心還提在嗓子眼,現場足足靜了好一段時間,才被緊隨而至的驚呼打破這場死寂。

“啊,兩個人都好帶勁啊!我都看懵了!”

“你覺不覺得傅均城比之前那一場發揮得還要好。”

“是啊,那眼神戲,天啊……”

……

傅均城深深勾著身子單膝跪地,蜷縮的指尖狠狠陷進泥濘草地中,手背卻繃得很緊,在顫栗間顯出分明淩厲的骨節輪廓。

他良久沒能緩過神來。

周圍的所有嘈雜聲遠去——

直到眼前突然有人朝他伸出手來。

傅均城閤眼平息了少頃,再睜開時,才發覺有晶瑩白色飄在他的腕骨上。

微微愣了愣,傅均城擡頭。

入眼是徐曜洲定定看著他的那雙眼睛,瞳孔漆黑明澈,依稀倒映著他面色怔然的模樣。

以及對方身後紛紛揚揚落下的飄雪,席卷整個蒼茫天地間。

周圍話題忽轉,嘩的下鬧開了。

“咦?下雪了?”

“這雪下得好突然啊。”

“怪不得這幾天這麽冷。”

傅均城垂眸,只頓了半秒,便抓住徐曜洲的手站起身來。

或許是他的手太涼了,與對方相握的瞬間,徐曜洲的掌心炙熱,像一簇燃燒的火。

傅均城突然有了種錯覺。

是一種自風刀霜刃,重回到人間的滋味。

下一刻,便見徐曜洲脫下了自己的羽絨服,直接披在他的身上。

外套裏還殘留著對方的余溫,傅均城早就凍得要死,見狀也沒拒絕,甚至還似貪戀這抹溫暖般,不知不覺將徐曜洲的外套裹得更緊。

思索片刻,他斜睨了徐曜洲一眼,因為之前耗盡太多氣力,喉嚨還很難受,說起話來也顯得過分沙啞。傅均城好奇地輕聲問:“你一直都在旁邊看著嗎?”

徐曜洲點頭,嗓音近乎乖巧:“第一次看哥哥拍戲。”

“哦。”

傅均城想了想,驀地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他擡手擦了下鼻尖,追問:“一直在看嗎?沒有跟別人聊天什麽的?”

徐曜洲微微一怔,似有不解,目光淺淺掃過傅均城烏黑的眼睫,有星星點點的純白凝成細小水珠,掛在那微卷的眼睫末梢。

“聊天?”徐曜洲伸手替傅均城攏了攏衣領,遲了半拍才開口,“跟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