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工作人員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會場中央。

會場後的大屏幕開始放映電影片段。

歡快的古典音樂開始響起,電影中的人聲都被消了音。

時翡的笑容溫柔又多情,眉眼間還帶著一絲無奈和寵溺,和大屏幕中的外國演員癲狂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反差。

他看著空白椅子的表情,不像是面對待宰的羔羊,反倒是像面對摯愛。

時翡做出戴手套的動作,視線卻一直注視著空白椅子,仿佛傾聽愛人的低語。

他又做出整理工具的動作,表情越發寵溺和無奈,好像他的愛人說出了什麽傷他心的話。

電影片段中,這時候正演到被害者吐掉了堵嘴的布,瘋狂怒罵將要殺害她的人。

外國演員此刻露出了被激怒的表情,絮絮叨叨地向受害者講述自己悲慘的身世、這麽做的理由。

每一個戲份超多的變態殺人犯,一定要有一個悲傷的過去,臉也要長得好看。

不是美強慘,怎麽勾動觀眾的憐愛和崇拜?

時翡腦海中突兀的出現了一副畫面。

某個美強慘標本愛好者,就是用比自己現在更溫柔的表情,向自己訴說求而不得的愛意。

真奇怪,是看了沈軒恒的臉的緣故嗎?遊戲廉價的PPT畫面,變成了被害者視角中的沈軒恒獨角戲。

慢慢的,時翡的表情和他腦海中沈軒恒的表情越來越相似。

他的笑容更加溫柔,眼眸更加悲傷多情。

他不像是在做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倒像是幫自己的天使重歸天堂。

“小翡,你知道嗎?我見過許多和你一樣美好的人。”

時翡終於開口了,喚的卻是他自己的名字。好像那椅子上坐的是他自己一樣。

他單膝跪在椅子前,雙手合握,就像是握著某個人的手。

“美好是最脆弱的東西。只要上帝稍加試煉,他們就會墮入汙泥。”

“錢、權、友情、愛情……這個人世間就是充滿貪嗔癡的地獄,容不下純潔和美好。”

“我只是想讓你留在最美好的一刻,畢竟我是如此的愛你。”

“我愛你……”

時翡合握的雙手向上移動,將看不見的摯愛的手,貼緊自己的額頭。

他的愛語淒涼又真摯,誰也不能懷疑他對這個人的愛。

但很快,時翡就將手放了下來,溫柔哀傷的表情帶上了一絲癲狂,好像對方說了什麽刺激他的話,讓他的心情動搖得厲害。

這時候,電影中被害者的台詞正好走到,“你的愛和我無關”。

觀看直播的觀眾,觀看現場的評委,在他們的腦海中,椅子中出現了另一個時翡。

這個時翡在對著面前的人或平靜或憤怒的大喊,你的愛和我無關。

你的愛和我無關!

我管你什麽狗屁理論什麽狗屁愛情,這和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我要因為你的判斷去死?!

沈軒恒將放在桌上的雙手垂下。

他的指尖微顫,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麽。

他極力壓抑著自己差點說出口的反駁。

他居然被時翡帶入戲了!

當沈軒恒腦海裏憑空浮現“台詞”的時候,時翡的台詞也脫口而出。

“會枯萎的花朵,會破碎的蝴蝶,會腐爛的動物……所有美好只要做成標本,就能將它們的美麗凝固在世間,永遠不會褪色。

我收集過最嬌艷的花朵,最美麗的蝴蝶,最可愛的動物……你是我第一個想要將美好永遠留存的人類,你怎麽就不懂我的愛呢?!”

這時候,屏幕中無聲的台詞道,“那都是屍體,你做再多處理,也遮掩不了你渾身的屍臭味!”。

評委和觀眾們的腦海中立刻補足了現場不存在的台詞。

說什麽把美麗保留下來的藝術品,那都是逐漸陳腐的屍體。

博物館中的標本是為了留下樣本給後人研究,他們的本質是科研;

一些標本收藏家想要收集標本,是想留住他無法留在身邊的美好。

無論什麽樣的標本,最高的贊譽便是“栩栩如生”。

一個“栩栩如生”,給標本的美制造了上限——屍體再美,也美不過活生生的姿態。

舞台上,時翡遊刃有余的溫柔終於破碎,就像是他口中脆弱的純潔和美麗一樣。

他的眼眸中終於出現精神有些不正常的癲狂。

評委和觀眾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好像真的在圍觀殺人犯和受害者在爭吵。

從時翡單方面的示愛,和時翡逐漸撕破的溫柔表象,再加上電影中剛好踩到時翡情緒轉變點的台詞,他們居然能自行腦補出另一個人的神情和台詞。

殺人犯和受害者,前者自然處於絕對強勢、絕對主導的地位;

但時翡和電影中的殺人犯,他們的神情和舉止,和越來越尖銳的聲音,顯出在這一場思想和語言的交鋒中,他們才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