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離開雲遮峰之前, 江與眠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小鴨子。

他轉身推開房門,視線在房裏巡視一圈,最後將木頭鴨子擺在了書架空閑的位子上。

他端詳了一下, 不知怎麽回事,覺得這樣擺似乎有些太顯眼,一進門就能看到。

可這畢竟是裴溟第一次做的小物件,當師父的要是藏起來是不是更不合適,說不定還會讓裴溟誤會他嫌棄這個。

思來想去, 好像怎麽放都能挑出不對來。

太陽一旦落山,天黑的就快了,窗外有光逐漸變亮, 是裴溟點亮了院子裏的明珠。

柔和白光從窗外透進來,讓房間都變得朦朧起來,江與眠忽然察覺到自己的不對。

不過是徒弟順手做了一個小玩意,他為什麽要如此糾結煩惱, 就像是……

就像是心虛一樣。

他斟酌幾番,找到了合適的詞來形容。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無聲舒一口氣, 為自己因為一個木頭鴨子就想這麽多感到無奈, 這會兒他也想通了, 徒弟只是好意送他一個小物件,反倒是他自己, 庸人自擾。

就算有人來雲遮峰看見書架上的小鴨子,他也大可說是徒弟做的,這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想通之後的心情總算是舒暢了些,江與眠不再耽誤,飛身往會客峰去了。

天色漸晚, 夜幕籠罩在上空,點點星光閃爍。

沒了太陽之後,不用再擔心會被灼傷魂體,裴洺玩得越發開心,如果是沒有絲毫修為的凡人來到這裏,就會看到後院屋檐下一個秋千蕩來蕩去,而上面空無一人。

裴溟在院裏收拾,就算不收回倉庫裏,按江與眠的性格,想必也是喜歡東西收拾齊整的,而不是散亂一地。

整理好一切之後他看向屋檐下正在玩耍的裴洺,果然還是太小,一個秋千就能這麽高興。

他邊放衣袖邊想事情,雖然過去兩天了,但涵虛洞天的事一直讓他無法真正松懈。

說起來從那天去積石山,到斬龍道碰見陳幾度崔道遲等四人,還有涵虛洞天一行,接連發生在四五天之內,短短幾日就有如此多的事情找來,還有涵虛洞天裏的贗品假人,更是讓他感到一絲緊迫。

回憶逐漸襲來,他想起前世被趕出雪山派時的不甘。

這件事發生在來年開春之後,而非現在的深秋時節。

他當時正在打坐修煉,心神忽然一震,知道裴家禁地被打開了,當時他正處於結丹關鍵的時候,但還是找了借口下山。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沒能保住地宮和禁地,連裴洺的棺材都沒有找到,甚至自己也遭到了伏擊。

想洗劫裴家禁地的人不在少數,全都是為財而來的亡命之徒,這輩子見過崔道遲幾人後他明白過來,肯定是仇家裏有人認出他長相和裴家人有相似之處,就想抓了他逼問禁地裏是否還有東西。

幸而他被抓到打暈過去之前,捏碎了江與眠曾給他的一枚求救符,再睜眼雖然受了幾下神魂鞭鞭笞之刑,讓他說出禁地裏的一切,甚至差點被長針刺入腦中。

但沒多久江與眠就帶人找到了他,所以他只是神魂受損。

被抓之前他裝傻充愣,只說自己是雪山派江與眠的嫡傳弟子,來蒼嶺山是路過而已。

這番說辭顯然沒有說服那幾個人,所以他還是被抓了。

被江與眠救回去之後他休養了一段時日,傷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可沒能守住裴家禁地讓他消沉了好幾天。

等傷勢好轉,江與眠也不再拘著他養傷之後,他就跑去無人的後山散心,為發泄心中郁氣還毀了一片林子。

當他往回走的時候還想著事已至此,只能先提升修為,不然連報仇都做不到。

可事情總是來得那麽突然,災劫似乎認準了他,纏著他不放。

他在後山被一群人圍住了,個個都對他怒目而視,連跟在後面的江與眠都沉默不語看向他。

在聲討之中,他弄明白了怎麽回事,但又似乎不明白,所有人都說他殺了人,連江與眠都沒有反駁。

後來他也問過江與眠,江與眠告訴他,親眼看見“他”動了手。

他那時驚愕又憤怒,反而咄咄逼人追問江與眠身為金丹修士,就算離得遠看見他殺人了,憑江與眠的修為,怎麽可能攔不住他這個兇手。

江與眠沒有回答,而是沉默了,就如那天他被眾人圍在後山聲討一樣,一直在沉默。

他明白了,江與眠沒有攔下“他”,是在給他機會逃跑。

偏偏是這樣的包庇和私心,卻讓真正的兇手逃走了,讓人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只能嘆一句造化弄人。

上輩子他走到最後,回顧自己一生卻發現沒有一件是順利的,他從來都不信命,但在深淵被殺的時候忽然就生出一種無力感,原來真的有人天生命就坎坷,連善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