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首歌

曾看過一句話,能一起吃早餐的人關系都不一般。跟陸成則認識的第二周,我們接連約了三天早餐,有時是精致的茶餐廳,有時就是蒼蠅館子,忙到整天見不上面的話,就在睡前開視頻聊天,或者打開網易雲一起聽音樂。

周四,因為我們組負責的一個搜索APP項目剛宣新代言人,一整天都在關注網絡評價,我忙到快十點才打車回家。

幾乎一整天沒跟陸成則聊天。

到家後,洗完澡,我像剛打完仗一樣渾身酸軟地癱在床上,問陸成則在“做咩呢”,是的,做咩,因為工作一天沒顧上跟他交流感情,必須撒個小嬌。

陸成則拍了張照給我。他在打電腦遊戲,屏幕裏有泥地,落葉,綠油油的植物莖葉和偌大的蜘蛛。

我說:好,你先忙,等你結束了再聊。

他直接彈了個視頻回來,甫一接上就是這家夥不假思索的五個字,拖長了尾音,喪喪的:“我——不——忙——好——嗎——”

我趕緊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是真的不想打擾你,沒有要你立刻停下遊戲陪我的意思,你不要腦補過多……”

這是真心話,絕非矯揉造作,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即使有了喜歡的人,也沒必要百分百共享生活,每時每刻黏在一起。

陸成則看著我費勁地陳述,微笑,不作聲。

我停下來:“你笑什麽?”

問出這話時我也不受控制地揚了唇。

我是躺在床上的,因為視頻過蠻多次了,頭兩次我還會靠坐著找最雅觀的角度,後來索性躺平或側臥,偶爾還故意鬼馬地擠出雙下巴逗他笑。

“不知道,”他說:“看到你就想笑。”

怎麽辦,我也一樣。兩個人一看到對方就只會傻笑,愛情會降智的推論果然不假。

我指向手機框外:“遊戲忽然停下沒關系嗎?”因為我跟同事五黑過王者,那個一旦開局就必須寸步不離。

陸成則搖搖頭:“可以存档。”

“哦,”我放了心,又注意到他還戴著一只大大的純黑色的頭戴式耳機,提醒:“你電腦耳機還沒摘,聽得清我講話嗎?”

他反應過來,雙手取下:“哦,裏面沒聲音,急著跟你視頻,忘摘了。”

我忍俊不禁:“是有多急啊?”

陸成則無端地說:“我玩的遊戲是全屏的。”

我:“嗯。”

他:“所以看時間要切回桌面,然後——”

他單手搭頭,做出個苦惱煎熬的姿勢和神情:“怎麽才過去兩分鐘。”

我被取悅:“你對你的同行一點都不尊重欸,人家辛苦做出來的遊戲,你這個玩家一點都不投入。”

他就不共情:“反正我又不做遊戲。”

我:“好吧。”

陸成則臥室裏那只高掛的飛鳥總是很引人注意,翅膀舒展,栩栩如生,我看向那裏,問:“你斜後角那只小鳥在哪買的?”

陸成則回頭看了眼,確認:“那個?”

我頷首:“對。”

陸成則轉回來:“幾年前出國旅遊買的。”看來是沒有鏈接了,所以我不再問。

但沒想到,我在視頻裏隨口一提的一句話竟讓陸成則大晚上叫了個跑腿,把這只飛鳥掛飾卸下來送來了我手裏。

近處看更有質感,薄薄的金屬一片體,粗砂白,被兩根細長的透明尼龍線吊著,所以遠遠看像在半空飛,以假亂真。

可這也太大費周章了。

打開黑色紙盒後我驚訝到極點,當然也驚喜到極點,忙給他回語音:“你不要它了麽?”

聽筒裏的陸成則一本正經:“你幫我養著,以後我每天視頻回訪。”

他怎樣都有理,還是完全沒法拒絕的那一種。我笑了笑,反問:“你不會自己來看嗎?”

話一出口我就噤了聲,因為其間的暗示意味過於強烈,尤其在這樣濃郁的黑夜裏。

那頭也安靜少刻,才說:“你方便的話,我也可以上門回訪。”

陸成則語氣很認真,不摻雜任何取鬧逗趣的情緒,像許諾,格外打動人。

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悸猛烈到讓我用一只手按住了胸口。

我深吸一口氣,取出盒子裏的飛鳥掛飾,擡頭比照了下房內白色的吊頂,勉力穩定地說:“你現在有空過來嗎?我夠不到天花板,不知道怎麽給它安家。”

掛了電話我才跟找回反射弧似的清醒過來。心跳得很快,快到無法正常頻率地呼吸。我在做一件誇張得不行的事,一時興起邀請一個男人深夜來我這裏,會發生什麽不言而喻,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他肯定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我迅速收拾了一下東西七零八落的客廳和臥房,梳頭,描眉,噴香水,塗抹裸色唇膏,制造假相,美化現場,我甚至想換套更性感的睡衣,打開衣櫥又覺此舉太刻意,他剛才已經看過我今天穿什麽了不是嗎,於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