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首歌

回到家我就洗了個澡。

本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抹身體乳,今天我卻把白茶味的罐子從磨砂膏下面抽出來,放在一眼可見的高處,提醒自己時刻記住。

用棉簽揉著耳朵回到臥室,我拿起床尾的手機,發現陸給我發了消息。

是張夜景照片,對岸的光點倒映在水面,像銀河。

我像個直男一樣放大研究,確定是西林湖畔,才將它保存進相冊,打字:你下班了?

他說:嗯。

我問:沒打車回去?

他:想走一走。

我說:消食嗎?

他說:還餓著。

我:你沒吃晚飯麽?

他:沒來得及。

我目睹自己敲出一行沖動的內容:我請你吃宵夜。

這一刻我也弄不懂自己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提議。

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現在?

我順勢道:不行嗎?

陸說:很晚了。

我側頭看向全身鏡裏敷著面膜的自己,清醒了幾分:是哦,我也已經卸妝了。

他依舊在輸入:明天我請你吃午飯好嗎?

我的心跳快了起來,因為這個猝不及防的邀約,我皺了下臉:嗯?

他學我說話:不行嗎?

我的錯,先做了不良示範,還不知道怎麽妥善地圓:行是行啦。

他料到我有轉折:但是?

我的面膜持續位移:心理準備還不太充分。

他引用了我請他吃宵夜那句:所以這是?

我認栽地躺回床上,給自己填坑:考驗。

他回了個“我投降我投降”的貓咪舉爪表情包,脾氣總很好的樣子:那我通過考驗了嗎?

我撕掉早已不成型的面膜:嗯。

他又說:你拒絕也沒關系。

我偏不:我同意。

陸的打字狀態停下一秒,像在消化我的前後不一,欲揚先抑。

他接著說:我看看去哪。

又問:你喜歡吃什麽?

我後知後覺,也引用他想要請我吃午飯那句話,故作警惕:這不會是你對我的考驗吧?

他不然:不啊,是你對我的二次考驗。

他:謝謝你同意。

我把手機蓋回臉上,心花怒放。

又聊了幾句,陸說他到家了,我看眼時間,已過零點,就叫他忙自己的事,其他的明天再說。互道完晚安,我想起一個重要環節,停在聊天界面問:你多大了?

他說:27。

我:Ok。

他不解:怎麽忽然問年紀?

我:決定了我明天怎麽收拾自己。

他又發來那張貓咪投降表情包。

我發現了,這家夥每次發這個投降貓的時候,極有可能都是在笑,像個固定標簽。

臨睡前,我怎麽都靜不下心,於是回顧了一遍我跟陸一整天的聊天,看完已經是一點多,腮幫子發酸之余,我發現他更新了朋友圈。

還是一首歌,《失眠飛行》

我揚唇看著歌詞,把這首歌循環了不知道多少遍。

翌日我從衣櫃裏拖出了十套衣服,逐一試穿,均不滿意,但也沒有更多選項了,只能穿上還蠻滿意的那條裙子。趕地鐵前我在小區門口的理發店洗了頭,讓造型師小哥給我吹了個空氣卷。

熬完一個多小時的心不在焉,中午我準時赴約。

約見地點在我公司附近的一間商場,1號門,我步行過去,時間不緊,所以走得不快,但心臟還是跳得如同賽跑。

我費勁地均勻呼吸。

今天周五,晴天,雖然是工作日,但我們這個商圈從無閑暇,每個出口永遠人滿為患。

穿越人行道,我在路牙邊停下,低頭給陸發消息:我到了。

十分鐘前他剛給我發過:我出發了。

我們的消息同時出現在聊天框裏——

我問:你穿的什麽?

他說:我在門口了。

陸回:白色上衣。

我往那走,辨認著往來於出口處的每個白衣服男性,但陸應該是靜止的。

SOS,我又緊張到變成昨天那只走出車廂尋人的無頭蒼蠅。

這時,他打來了電話。

鈴聲也把我的心臟拎上了嗓子眼,我接起來,剛要說話,他已經開口:“我想我可能看到你了。”

“你往前看。”

這一聲,仿佛一道人海之中的燈塔光束,我掀眼沖他提示的方位望了過去。視野裏,有個又高又瘦的男生沖我揮了下手,我的大腦嗡了下,只用“驚喜”很難概述這一秒的感受,我幾乎下意識地眯起了眼,與日光無關,與商廈的玻璃反射板無關,只跟他的樣子有關。他加快腳步朝我走過來,這一幕很像在看韓劇,柔光,慢鏡頭,我來到畫面中心。

我被轟鳴的心跳debuff控在原地,難以動彈,近乎窒息。

他停在我面前,叫我:“kiki。”

平靜而篤定,不像在確認身份,好像我們本就認識。

他的聲音跟電話裏其實有細微的差別,更實際,更清晰,但悅耳度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