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首歌

能這樣戲劇化地聯系上,我是始料未及的。

但也必須感慨,得虧之前給我的兩顆耳機改過名,在默認型號前面加了個emoji的糖果圖標,不然對方也不會這麽快認出我。

不過他的聲線未免太好聽了吧。

到公司後,這男的在聽筒裏一字一頓念出自己手機號的樣子還余音繞梁。

脫掉開衫,我趕緊坐下去,開備忘錄,準備復制黏貼那串數字到微信,加他好友。

手指一點,屏幕下方跳出“呼叫”的選項。

我心跳一路過來都快得嚇人,以至於大腦這會兒也有點混亂遲鈍,行動思考分離,鬼使神差地,我眼睜睜看著自己這麽摁了下去。

屏幕陡暗,顯示為撥出狀態,我腦袋失重兩秒,清醒過來,匆忙按斷。

但已經來不及,已經打出去了,他會看到。

太欲蓋彌彰了……還不如穩如老狗地等他接聽,這樣秒掛顯得我一丁點也不大方。

就當撓個癢癢吧。

我心塞地把手機撂回桌面。

下一秒,他果真打了回來,手機滋滋響,我的心臟也跟著高頻顫。

我左右看看,按下接聽,貼到耳朵邊上。

“喂。”

我耳膜遭不住地發癢,又是這個清澈到滌蕩人心的聲音。誰能抗拒得了這種聲音。

我屏息,不敢大喘氣:“嗯。”

“糖果的beats studio buds?”

我的臉飛速升溫,他在用我的耳機名字確認我身份。再普通不過的型號也被他叫得跟專屬昵稱一樣。英文在他口中照樣好聽。

我穩了穩情緒:“嗯,是我。”

他輕輕“哦”了一聲:“找我什麽事?”

他語氣故作莊正,但能聽出來狀態是輕松的,近笑的。

“嗯……”我停頓一秒:“確認一下你有沒有給我假號碼。”

他笑:“現在確認了嗎?”

我:“確認了。”

受不了。

我必須用另一只空著的手按住自己下半張臉,才能看管住自己恨不得拱穿天花板的顴骨。

聽筒裏就此寂靜。

兩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及這種档口不可避免的尷尬。

我趕忙找話:“我過會加你……”

他同時也說了話:“我好像還沒收到……”

我們又一起停下來。

他的笑音很短促地閃爍了一下。

我知道,我們在說同一件事。

有一兩秒的安靜,我咳一聲,回答他沒問完的問題:“我剛到公司,馬上就加。”

他說:“好。”

“那——”我用力地抿唇忍笑:“我掛了?”

他:“嗯。”

“再見,”我補充:“微信見。”

他回:“微信見。”

他沒有馬上掛斷,好像在等我先,我很慢地吸一口氣,把手機拿回跟前,一秒懨地按下那個紅按鈕。

舍不得。我打包票任何女人跟這種聲音通一次話,她們都會戀戀不舍。

我沒有存號碼,信守諾言地第一時間添加他微信。

他的微信名字就一個字母,“L”,什麽啊,死亡筆記裏的“L”嗎。

頭像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普普遍遍的江浙滬渣男頭。

我一邊腹誹一邊輸入申請消息,就那個emoji的糖果,最有辨識度。

他很快通過了。

正打算發個hi過去,微信裏自動跳出了可以選擇的表情包,我想了想,挑了個最可愛的過去。

hi。

他回復了一樣的內容。

救命。我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電話裏唇舌打架,文字聊天也擠不出個花。

我局促地捏了會手指:我還以為你是姐妹。

他:?

嗯,這個問號,基本可以確認他是直男。

我揚唇給出解釋:今天地鐵上的第三首歌,是女生口吻。

他說:哦。

他:那首歌叫《Good morning Jay》

我:所以是在問早安?

他:差不多。

我不解:差不多?還有別的意思嗎?

他:也許吧。

他沒有說更多,我卻聽明白了,那首歌的歌詞很曖昧。

有些東西不用直白地,一字不落地講出來。透明化固然昭彰,可也會折損幻想。

然而我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周旋留白的欲望。

我問:今天那段語音怎麽回事?

耳機被我連著,他是沒辦法語音的。

他很坦率:提前錄的。

我有點驚訝:?

他:上周五被你聽了一路歌,回來我就想,走得有些草率了,要是再碰到,你也想認識我,就放給你聽。

他:結果這周五就派上用場了。

我開始傻笑,開始講一些老土的宿命論:我們真是蠻有緣的。

他:是啊。

我問:我要是男的怎麽辦?

他說:男的會用“糖”當前綴嗎?

我皺皺眉:也許是位“姐妹”。

他:那也不錯。

我笑著揭過這茬:你的歌單我很喜歡。

他: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