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尾聲:少年路(上)(第3/4頁)

王鑫擡頭,剛想問怎麽了,就看見她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再去超市看眼,看看還有什麽東西忘記買……買點水果?”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動了動唇剛想說什麽,這時候越過衛枝的肩頭,他看見在走廊的盡頭,單崇所在的住院病房門口長椅上,坐著一個女人。

她就背著個簡單的帆布包,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低著頭,雙手交叉握拳抵在眉心。

在她對面就是病房門,她卻沒有急著推開門進去看一眼,她只是坐在病房外面,沉默地做著自我掙紮,再沉默地流淚。

沒有嚎啕大哭。

也沒有大聲訓斥。

沒有憤怒地要求撤回單崇的復出計劃。

更沒有責怪任何一個人……

可能是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出發,花費幾個小時坐車來到長白山,一路寡言少語,然後再隔著病房窗戶看到躺在病床的兒子時,情緒再也掩埋不住。

僅此而已。

衛枝抱著塑料盆轉身得幹凈利落,王鑫懵懂跟在她的身後。

走廊上很快恢復了最開始空無一人的狀態,把片刻的寧靜留給了長椅上的女人。

……

單崇是在半夜醒來。

醒來的時候病房裏只亮著一盞昏暗的燈。

衛枝趴在他的床邊,原本就睡得很淺,幾乎是他一動她就跟著睜開了眼睛,迷迷瞪瞪地擡起頭,臉上還帶著睡覺時留下的壓痕,她問:“怎麽了,是不是渴了?”

一邊說著一邊去拿礦泉水。

單崇是有點兒渴,一只手撐著坐起來,看著小姑娘慢吞吞地跟水瓶蓋做鬥爭。嗤笑了下:“拿來吧。”

她打了個呵欠,把水遞到他面前,看男人伸出沒事兒的那邊手隨手把瓶蓋擰開再從她手裏抽走,她嘟囔:“你看,我就從來不對做不到的事逞強。”

單崇喝了水,環顧四周,在看到床頭的一個保溫飯盒時愣了愣。

衛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個保溫盒,“啊”了聲:“阿姨下午來過,怕你晚上起來餓,給你弄了點兒家裏包的蒸餃,說你起來餓了可以吃——”

她一邊說著一邊去拿。

“她來過?”

“對,然後晚上只讓一個人陪床,她坐了一天車也該累了,我就讓她先回酒店……”

衛枝打開保溫盒,嗅嗅裏面的食物,摸摸盒子周圍,好像還熱乎。

搞完一系列操作,她這才反應過來房間裏似乎過於的安靜,擡起頭看向男人,後者正沉默地望著她。

她沖他笑了笑。

單崇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宣布判罰結果的死刑犯,喉結滾動,他說:“你知道我想問什麽。”

衛枝放下捧在膝蓋上的食物,放到單崇面前,站起來,轉身從身後自己的包包裏拿出一個東西,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那是什麽。

只聽見她說,“阿姨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她手中的東西伴隨著她遞出,逐漸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

——是一雙滑雪手套。

小小的手套,明顯尺寸小一個碼,兒童尺碼,款式也特別老舊,和現在花裏胡哨的熒光色不一樣,一看就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款式……

手套上有明顯的使用痕跡,一番過來,手掌心的地方都磨破了,有個洞。

多古老的東西,古老的能進博物館了。

但是單崇卻第一時間認出了它——

是他的手套。

他還跟衛枝說過這個故事呢,八九歲那年,剛學會刻滑,滑壞了手套家裏又不給買,某日經過雪場雪具店,看到雪具店作為贊助舉辦了個小型的比賽。

然後就有了他第一次參加比賽。

第一次拿到名次。

第一次通過比賽得到的獎品。

轉眼都快二十年了,手套他早就不知道被放到了什麽地方,亦或者幹脆以為早就丟了……

卻在這時,它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原來它一直都在,且作為一個不起眼的東西被小心翼翼收藏起來了呢?

就像那日的記憶一樣被小心珍藏——

單崇還記得,那一日,外面在下著雪。

那時候才不過就是比家裏的鞋櫃高一點點兒的他,一只手拎著滑雪板,一只手揮舞著這雙滑雪手套,興沖沖地沖回家,沖著廚房裏忙碌的母親炫耀高喊——

媽,你看!我比賽贏來的手套!

我是不是很厲害!

媽,我以後都要做職業滑手!

職!業!滑!手!

“阿姨說,讓你不要忘記,你的第一個戰利品是好好站著拿回來的。”

小姑娘將手套放在男人的手邊,輕輕拍了拍,笑著說,“所以今後,所有的獎牌和榮譽,也都要頂天立地地,好好站著拿回來,才行。”

病房裏有片刻沉默。

半遮掩的陰影中,男人濃密的睫毛抖了抖,垂落。

喉結滾動,他緊抿的薄唇唇角一動,而後微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