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關於那一日

長白山是有神靈庇護的地方。

在天池山腳下有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神會祝福來過長白山的人,一生平安喜樂。

嚴格上來說,單崇不能算是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只是他從來沒有仔細地考慮過這件事……

這些年,他一直都在長白山,那時候單板滑雪還沒有現在所謂的體系教學,大家都是野路子,看著視頻或者別人滑,磕磕巴巴地跟著學,可能甚至不是從推坡開始學起,只是連滾帶爬多摔幾次,就會了換刃。

那時候“換刃”叫不叫換刃他都不太記得了。

能滑,會滑,然後去滑所有地形——

不知不覺很多年過去,等單崇成為人們口中的“那個單崇”時,他好像已經成為了長白山的一部分。

山上的一草一木,雪場道內道外的每一個角落,他都熟悉。

就像是喝水吃飯,每天早上出門前回頭跟家裏人打招呼說今晚幾點回來,下樓梯,撞見小區院子裏打著呵欠的流浪貓,擡起頭看看腦袋上的太陽……

上蹦床,去訓練。

冬天的集訓,長白山的跳台。

有些固定的日常已經成為了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們按部就班的發生時,沒有人想過要去珍惜當下或者是懷念——

直到某一天,意外來到眼前。

……

在單崇的記憶裏,那真的就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好像是個周末,雪場人依然算不上很多,單崇抱著自己的板往跳台爬時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懶洋洋地應。

“崇哥,聽說前幾天戴鐸出了FScork2160°Line。”

所謂的LINE其實就是在FS平轉基礎上加入Melon(前手抓後刃兩個固定器中間),也就是整個動作就是個偏軸轉體加入拉板花式,只是當前國內環境下,第一次有滑手能穩定做出cork2160°加花式而已。

面多他人詢問,單崇掀了掀眼皮子,說:“嗯。”

“王鑫說你之前在焊雪氣墊上其實早就出了這個活兒了啊,戴鐸也是在你眼皮底下——”

單崇想想,平靜地說:“沒,試了,站不住。”

“戴鐸自己都說跟著你練的。”

“我站不住。”

這次男人語氣裏多了點兒不耐煩。

剛從平昌冬奧會回來,他的興致說不上特別高,歸隊之後大家都有點兒小心翼翼的氣氛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帶著不必要的尊敬——

好像連王鑫訓斥的嗓門兒都小了點。

他也不知道這些人在這事兒上面給他找補是要幹嘛,但是戴鐸確實是第一個出這個活的,他也沒想著去搶這個功勞……

眾人皆知,單崇有點傲慢,但他的傲慢並不基於打腫臉充胖子或者是給別給予。

那湊上來和他說話的人看他這副懶得搭腔的樣子,大約是習慣了他的態度或者是知道他就是這麽個性格,摸了摸鼻尖跟著他身後一塊兒往上爬。

爬半道,就聽見起跳台那邊雞飛狗跳。

“不是,你為什麽不說單崇啊!瑪德昨天他那個軸轉手也是僵得像木乃伊似的,我盯著看了一天了——”

“昨天你盯著看了一天了沒發現不對,今天跟他犯一樣的錯誤?”

“哦,那不是看他這樣你也沒說,我以為這樣的姿勢是對的?”

“戴鐸!”

“幹什麽,喊什麽喊——”

起跳台上粗著嗓門的嚷嚷傳入耳朵裏,現在這個時候不會照顧單崇情緒的,大概只有他那個新來的……也不知道該說是徒弟還是師弟的玩意兒。

單崇爬上去,板一放,無精打采地掃了大清早就在那囂張跋扈二人組,問:“你們早上都吃多了?這麽有力氣?”

兩叉著腰對噴的人雙雙轉過頭。

戴鐸問:“你自己說你手僵不?”

單崇面無表情:“我要什麽動作都標準,平昌那會兒已經站在領獎台上了,還跟你們站在一起?”

戴鐸一噎。

王鑫見他主動提起上次冬奧會,還有點緊張。

戴鐸想了想不服氣:“你那會兒站領獎台這會兒也不能上哪去啊,不在這跟我們站一起能站在哪?總不能拿了奧運冠軍就他媽原地退役吧——”

單崇嗤笑一聲。

“笑什麽啊,真的是。”

男人不再搭理他,彎腰穿了固定器,先象征性跳了幾個平轉1440°作為熱身,這些動作他當家常便飯,做的很穩。

然後逐漸從平轉變軸轉,偶爾做一做最難的doublecork,這天單崇算是狀態不錯,Doublecork做到了1440°,雖然落地的時候沒站穩跪下去了,但是也是屬實難得。

王鑫站在台子上,就讓他試試能不能出FScork2340°。

“提前一個刃放板,走線長一點,最後一圈的時候,前手往後帶,胳膊肘動一動,肩帶胯——”

王鑫扭著他那把老腰,“基礎要領,一樣的,你轉幾圈這些東西都是一樣的,不管2340°還是180°,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