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從此君王不早朝
如果說在某個特定圈的人群中,一定要有一個人擔任愛哭包、被所有人哄著、捧著的角色的話——
在衛枝的圈子裏,此角色的擔當人是衛枝。
在單崇的圈子裏,在衛枝出現之前,此角色的擔當人是單善。
單善是個奇怪的人。
從小時候開始,她就是個被路過的大狗看一眼也會嚇到嚎啕大哭的狠角色,從小到大,把她弄哭過得生物包括不限於會飛的蟑螂,會叫的知了,鄰居家的阿拉斯加,小區裏懷孕看似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單家媽媽總是笑眯眯地對別人說,不是嬌生慣養的問題,怎麽養的單崇就怎麽養的單善,吃一樣的奶粉和一樣的米,兄妹二人養出了南轅北轍的性格。
單善就是眼淚裏泡著長大的小公主。
吹著鼻涕泡的時候就懂怎麽用眼淚哄哥哥手上的最後一顆奶糖。
從小的時候單崇曾經懷疑這個妹妹可能是跟隔壁床的抱錯了——
至於長得像的問題,初中生物有教,根據生物的共同性,科學證明,哪怕是一條狗養了幾年,都會和主人長得很像的。
這份疑慮一直持續帶到兄妹二人在剛開始學加減乘除的時候,他們一個穿上冰鞋,一個穿上雪板,紛紛投身於冰雪事業。
單崇記憶中,那是個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天。
剛加入省隊的他每天都要訓練到很晚回,這天他饑寒交迫中好不容易扛著暴雪歸家,打開家門等著他的不是站在廚房做飯的父母和同樣訓練完歸家趴在茶幾上寫作業的妹妹……
家裏空無一人。
灶台上有做了一半的燉菜,爐灶還熱乎著,燉菜裏的土豆還很生。
單崇從鄰居的嘴巴裏得知妹妹訓練事故,現在家裏人都已經在醫院,走的時候很匆忙,只來得及讓鄰居通知他一聲。
趕到醫院,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單崇正巧看見急診科手術室外醫生嘆著氣與父母搖頭,說什麽“先談保命”之類的關鍵字……
其實具體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單崇也不清楚,他只記得手術室的燈亮了很久,原本說五六個小時的手術做了將近十個小時,妹妹從手術室推出來,護士高聲吆喝著“單善的家屬在嗎”。
護士的聲音中氣十足,驚醒了守在手術室外昏昏欲睡的他。
單善再次出現。
早上出門時候還活蹦亂跳的妹妹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紙,下半身左腿膝蓋以下,右腿大腿往下,白色病床床單覆蓋的地方都不詳地塌陷,本該是兩條腿處空空如也。
單善已經從麻醉裏醒了過來,看著圍在周圍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她沒有掉一滴眼淚,而是在單崇伸手過去撫過她臉蛋時,伸腦袋蹭了蹭。
“沒事,哥哥,我已經不疼啦。”
這一天,單崇過去十幾年的疑慮被打破了。
單善果然是他妹,親生的,沒抱錯。
因為她很堅強。
堅強得或許比單家任何一個人都值得敬佩,面對毀掉的雙腿,毀掉的她所熱愛的花滑,毀掉的人生,她沒有掉一滴眼淚。
後來她還是,為了蟑螂大呼小叫,為了一顆糖或者一塊巧克力嚶嚶嚶嚶,但是她從來沒有抱怨過生活,也沒有抱怨過命運。
剛開始,大家會刻意地避開關於花滑或者是學校的一切。
只到某一天,沒來得及換台的電視裏播放著花滑相關的新聞,坐在輪椅上的小姑娘笑了笑,說就看看唄——
沒什麽了不起的強大心臟,也沒有什麽值得講的勵志故事,一切顯得是渾然天成般自然的頓悟,某天某刻突然醒悟,生命中好像也有比忙著自暴自棄更重要的事。
而單善,只是比普通人更早幾年懂得這個道理。
有時候單崇他們都快忘記了,單善其實還是那個愛哭包。
只是她很少再為自己的事情掉眼淚。
她學會想哭的話,就躲起來哭。
誰也不知道——
單崇從大跳台摔下來那次,她木著臉抱著泣不成聲的母親在手術室前守了一個白天,回家洗了臉,瑟瑟發抖地縮在床鋪角落裏啪嗒啪嗒掉眼淚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單崇宣布退役的那天,她依然吃飯喝水睡覺,甚至勸哥哥要想開點沒有什麽比健康活著更重要啦……然後回到房間,她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知曉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冰面的那一刻,她把那一年沒來得及流的眼淚全部還了回來;
單崇重返大跳台把視頻發短視頻的那天,她哭;
給單崇打電話告訴他媽媽還是不同意,掛了電話,她又哭……
今天,看到哥哥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對復出的渴望,看到哥哥為了維護家人頂著記者與所有不明真相的人們的非議,悶不吭聲。
她又不爭氣地掉眼淚,愧疚,自責,自我厭煩等一系列的負面情緒鋪天蓋地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