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等電梯(二更)

偷偷溜走的顧幼棠褲子都沒來得及穿,就這麽披著件白花花的浴袍,坐在救護車上,身上還沾著血跡,乍看之下,跟渾身是血,身上到處都是棒球打的淤青的沈斐倒有種落難鴛鴦的感覺。

沈斐沒有昏迷,只是沒力氣說話,被擡上救護車後就一直盯著滿眼通紅的顧幼棠看,看這個漂亮的小少爺脖子上緋紅的吻痕與水色瀲灩的眼。

他後腦被打得一直鈍鈍地發疼,因此眼前的景色像是一陣陣黑暗與雪白交織的夢境,有兩個世界似的經歷在他的腦海裏也交織起來,一方是沉重毫無希望的渺茫過去,一方是與小棠相遇暗戀追逐奔跑的執著不歸路。

好像是有兩個人生在他記憶裏同時存在,這可真是很奇怪。

沈斐記得自己喜歡小棠是那次酒會上就喜歡了,喜歡到夜裏都睡不著覺,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卻對他還那麽溫柔善良的小少爺。

但另一個記憶則告訴他,他在那次酒會後並沒有喜歡這顧幼棠,相反,顧幼棠當時正跟蓊影帝在一起,兩人坐著豪車離開,遠遠的,他只是深感平靜,超那輛豪車鞠了一躬。

沈斐還記得自己說小棠是二手貨的時候,心存嫉妒。

但另一個記憶告訴他,他說顧幼棠二手是真心覺得這個小公子太過水性楊花,不是個好伴侶,一個月不到不知道換了多少個男朋友,這種人根本沒有用他的真心,全是在玩。

這些混亂的記憶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沈斐也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亦或者都是假的。

算了,這重要嗎?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此時此刻,一直以來都不愛他,不看他,不關注他,不接受他的顧幼棠正陪在他身邊,為他哭呢。

多久沒有人為他哭一場了?

沈斐自己都記不清楚,他仔細想了想,上次有人為他哭得心碎,還是他被判要坐十年牢的時候。

他的媽媽呀,在庭上喊著不可以,說她的孩子才二十歲,剛剛二十,大學都沒有讀完,說她的孩子從小很聽話,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她給壓著他的警員下跪,雙手合十搖得像是求簽的樣子,然而結局依舊是一個十年。

十年裏,只有他媽媽過來探望過他,給他寄吃的,給他送毛衣,最後因為被推下樓的舊疾復發,腰疼得受不了,爬不起床來,才沒能再來看他。

那年法庭上的眼淚,沈斐從二十歲記到現在,如今只覺得小棠的眼淚像是也流進他心裏,他有預感,如果不能得到小棠,他將記下這場眼淚不止十年,而是永遠。

顧幼棠發現沈斐看著他,看著看著,布滿血絲的眼裏全是淚水,剛才被打得半死都還一副老子贏了的感覺呢,怎麽現在哭成傻逼了?

顧小少爺伸手那自己的衣角給因為自己遭殃的沈斐擦了擦眼角,不知道安慰什麽,於是什麽都沒說,想起每次自己哭的時候,爺爺都會輕輕摸摸自己的腦袋,他便也有樣學樣去摸了摸沈斐的頭頂。

很快顧幼棠看見沈先生在對他笑,一邊吞下口中的血沫子,一邊用盡全部力氣對他說:“小棠,你是這個世界第二個為我哭的人……”

顧幼棠愣了一下,心想我是為自己哭呢,你要是被打死了,我就完蛋了,我給你開的門,你又是被我盲盒男友給打死的,我不哭誰哭呀?

但你非要這麽想,我還能怎麽說呢?

顧小少爺不說話。

“要是能帶你去見見我媽就好了……她快走了,醫生說沒幾天了,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我的後半輩子,我從前一直敷衍她,說快了快了,有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馬上就結婚,但都是騙她的,我喜歡的人不愛我,我是他隨叫隨到的狗,但沒關系我喜歡他,所以他對我怎麽樣都可以。”

顧幼棠瞬間蚌埠住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他只是一直都對擁有濃烈親情感的人報以絕對的共情,他想說沈斐,你不是我的狗哦,我只是像捉弄你,誰叫你沒禮貌還那麽壞。

但這話不能說,於是獨苗苗溫柔道:“可以哦,等你好了,我可以陪你去見你媽媽,只要她不嫌棄我是男生。”

“何必等到那時候,就這時候吧。”沈先生忽地從擔架上坐起來,禮貌的跟護士小姐說,“我好了,我要帶我的小未婚妻去見家長,麻煩路邊停一下就好,我們要打車去陀亞國際醫院。”

救護車是市中心醫院的救護車,不能隨便開,但患者要中途下車卻也是第一次,護士小姐姐愣了一下,看了看對面的師兄,師兄也是懵逼狀態,再三詢問了一下患者的意願,患者堅決要下車,師兄便只好跟司機說一下,讓車在路邊停下。

顧幼棠全程雲裏霧裏,下車前總覺得不太好,拽了拽沈斐拉著自己的手,擔心的說:“真的不急於一時,我又不會跑。”起碼這三天不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