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學會

初冬傍晚,老城區實驗小學的門口熱鬧非凡,電動車和私家車將本就不寬的馬路擠得密不透風,學生們想要出來,家長們想要進去,老師們維護秩序,小攤小販還在門口吆喝,不遠處還有來接孩子的老人在吵架,但這些都跟顧幼棠沒有關系。

他在初冬的傍晚戴著黑色的口罩,時髦的奶奶灰卷發被抓得非常有型,穿著件單薄的緋色線衣,披著件齊小腿的黑色風衣,腿上是露腳踝的修身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半舊的AJ,正毛手毛腳站在一個手抓餅的小攤位上收錢。

本來他是在做手抓餅的,但黃姨怕他手被燙著,又做得慢,耽誤小學生客戶們回家,所以就擠開他,派他收錢管賬。

一個手抓餅什麽料都不加是三塊,加雞蛋和澱粉腸這種基礎套餐是五塊,往上還能加不知道從哪兒進貨來的雞胸肉、臘腸、鹵肉等等,最後再加上兩片生菜,擠上甜面醬,這一個手抓餅才算做好。

顧幼棠看著就沒有食欲,總覺得不太幹凈,怕小學生吃完立馬變噴射戰士,因此私底下也曾害怕的問黃姨會不會有事。

黃姨只是溺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小少爺,都是我自己正經在家裏準備的食材,放心吧,不會有事。

沒有事就好,顧幼棠反正是打死都不想再被抓去派出所了,那真是噩夢。

大概剛做了兩份五塊的手抓餅,也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喊了一句:“城管的來了!!!”

顧幼棠還沒有反應過來,黃姨立馬面色嚴肅的匆忙跟他說:“小少爺!快!推著車子跑!”

“啊?”顧幼棠慌慌張張收拾小車子上的籃子,“哦,好。”

“哎呀我的小祖宗!這個時候還收拾什麽?!直接跑!”五十歲的黃姨微胖,保養得當,健步如飛,擠開顧幼棠就推著車子跑的沒影兒了。

顧幼棠四體不勤,但在會被抓的恐懼下立馬也發揮了往日沒有的水平,好不容易跟著黃姨跑回了家,就累得喘不上氣,汗水打濕他漂亮的濃密睫毛,猶如一束睡著的百合,簇擁著花瓣遮掩他明亮的瞳孔。

今日是顧幼棠跟著黃姨出門賺錢的第一天,出師不利,總共才賺了十塊就打道回府。

十塊,能幹什麽呢?

顧幼棠憂愁著想,十塊錢能不能買個雞蛋啊?

跟著黃姨回了家裏。這個家不是顧幼棠的家,他原本的家在上海外灘附近,是座鬧中取靜的老洋房,洋房的背後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中心擴建了一個馬場,是他爸爸送他的成年生日禮物。

可恨他剛得了那馬場沒一年,他的汗血寶馬黑馬王子也才讓他騎了幾回,洋房、馬場、他的三十輛各種顏色的頂級跑車、郊區的滑冰場、遊樂園、公司大樓下停的十輛重機、他小別墅裏藏著的五千多個各種抽盲盒抽出來的潮玩全充了公!

原因無他,他爺爺破產了,還特麽倒欠銀行三千億。

顧幼棠原本覺得三千億也不是很多,他在北京買過一套房子,就一億了,換算一下,就三千套那樣的房子罷了。

結果現在他一天才跟著黃姨賺十塊,十塊……嚶嚶嚶,話說原來十塊錢長這個樣子呀。

“爸爸,爺爺,我回家啦。”家是黃姨的家。

黃姨在他們家當煮飯阿姨,這一幹,幹了快三十年,基本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感情很不一樣,自從他們家破產,別的親戚就不說了,早就有多遠躲多遠,電話都沒有來一個,也就黃姨看他們身無分文,眼瞧就要睡大馬路了,拉著他們祖孫三人回了自己家。

這是在上海浦東的一個平民小區裏,說是平民,主要是因為顧幼棠覺得太吵了,附近好幾個學校,不是這個早上放音樂做早操,就是那個放眼保健操,在要不然就趕上大掃除,又是一陣校園風廣播,從早到晚都沒有個安靜的時候。

這小區隔音太差了,沒想到黃姨在他們家幹了三十年,居然連別墅都買不起,顧幼棠一陣難受,當初給黃姨的工資也太低了吧。

然而實際上小區在上海屬於很高級的學區房,是大三室的兩百平的小洋樓,一般人根本買不起,就這還不算,黃姨在顧幼棠家裏三十年前工資就是月入過三千,後來直接月入十萬,比高級寫字樓裏的程序員都要拿的多。

只不過黃姨有個兒子,之前拿錢去創業,失敗過一次,如今又重頭開始創業,所以日常花銷整體比較節約,房子在他們看來也沒必要換。

“回來啦?”迎接顧幼棠回家的,是五十八歲的顧雪風,這人養尊處優了五十來年,很有些唬人的高貴與冷漠,但在顧幼棠這個獨苗孫孫的面前,那點兒冷漠是不存在的,上前很賢惠的,捧著顧幼棠的手捏了捏,又摘下小孩的口罩,說,“快進來烤火,這冬天我看是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