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悟——你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會接到諾德的來電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種印象,那就是諾德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聯絡他——

有點奇怪對吧?在這種本來理所當然的事情上加上“無論如何都不會”的前綴。他們的確聊起過這件事,但那時的氣氛至於讓他留下這樣的印象嗎?他還記得自己計劃過下次找到機會要再說,哄他的男友改變主意。

但現在他接到諾德的電話了。

“方便,”一向坐沒正形的五條悟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挪,清了清嗓子,“我是說,沒問題。”

然後,那是他聽到的下一句話:

“雖然很突然,但我不認識太多咒術師。”

一如既往地,一邊表示著禮貌,諾德一邊說著。

——咒術師。

諾德·弗雷姆沒有咒力,當然也不是天與咒縛,雖然只認識不算長的一個月,他也用幾乎能看到一切的六眼無數次注視過那個人。普通人和詛咒扯上關系的概率並不那麽高,更沒有幾個活得不耐煩的詛咒師會招惹一個被五條悟徹徹底底打上標記的人。

本來應該是這樣。

本該和那個人毫無關系的詞,絕對不該從那個人口中聽到的詞。

足以讓無所畏懼的咒術界最強在此時此刻如墜冰窟的詞,被若無其事地說了出來。

啊,不對嗎。

哪裏是毫無關系,諾德和咒術界,明明就至少有一個怎麽都撇不開的關系。

“這個應該是……咒靈。我正在面對一個很大的咒靈,比卡車大一些,”諾德接著說,那些詞從他口中聽起來很陌生,“因為它把我的朋友吞下去了,我沒有辦法直接攻擊它。有什麽辦法可以確定它肚子裏的人類的所在嗎。”

“……現在立刻逃走。”五條悟聽見自己開口,聽起來也同樣很陌生。

“這個有點——。”諾德為難地開口。

“你在哪裏?”

“稍微有點遠,應該是悟沒辦法趕過來的距離。”

“——在哪裏!”

“英國倫敦郊外的一處廢棄農莊。”

“……”

“……很遠吧。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的,”聲音的末尾被建築物轟然倒塌的巨響掩過,然後是麥克風口被按住的雜音,甚至還顧及著這種細節,諾德接著才說,“不要太擔心。我有一定對付咒靈的能力。”

這家夥為什麽現在還在說這種話?平時讓人覺得有趣的克制和禮貌現在聽起來只讓人火大無比——

什麽叫對付咒靈的能力,咒具嗎,開什麽玩笑。

“我要地址。”他咬牙切齒地說。

……短暫的停頓,是終於知道他在生氣了嗎,諾德妥協,簡短地報出一串地址。

還好那家夥沒有再說什麽推脫的話,不然的話他之後絕對……絕對要……

“我現在過去。等我,拖延……”胸腔裏的空氣不夠他說完一句話,他呼吸,再次呼吸,才把那句話說出口,用能聽得清的,不怎麽顫抖的聲音說出口,“拖延時間……不要死。”

——

不要死。

悟那樣說。

也許不該給悟打電話,他聽起來很擔心。

諾德試著讓魔力更稀薄一些,不至於在撕碎咒靈身體的時候將被吞下去的魔術師一同殺死。魔力從來不是什麽柔和安全的力量。

咒力對他而言只是一片“無”。

無只是無,同樣的一片空白並沒有哪個更強烈,他只能從魔力對消的程度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這個咒靈或許有更多的咒力,或者簡單點說,更強。

占據了大半個倉庫,光是掙紮就能輕而易舉地撞倒墻壁,時不時還能將他的魔力抵消殆盡以至於——

諾德向一邊閃現,避開一次攻擊。

他仍然不至於會被眼前的咒靈殺死。雖然再拖下去維爾維特可能會死——他甚至不知道另一個魔術師是否在被吞下去的一瞬間就已經死去,但既然悟聽到他剛才說的話沒有直接否定,那維爾維特應該還可能活著。

悟……

五條悟不只是在擔心,這件事他還是知道的。沙啞的聲音,沉下去的語調,還有屏住的呼吸,和壓不住的聲線中的動搖,無一不在說明話語主人的心情。他不只是擔心,而且生氣了,甚至——在害怕。

害怕,總是任性妄為,好像什麽也不放在心上的五條悟,在,害怕。

……啊,所以如果,只是如果,看到他死掉的話,悟會是什麽表情?他的好奇心殘忍地在心底裏發問。

沒有比這更可悲,更病態的想法了。

他不應該想這些。

該思考的問題是——怎麽才能解決現在的情況?

又一次閃現,但這次沒能避開,被咒靈擦過的手臂一陣麻木。魔力再次充盈多少緩解了這種無知無覺的麻木,但不完全,諾德並不擅長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