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梅吟雪只剩一只眼睛了。

他的左眼,被白色的粗布條一層層纏起,以遮擋不詳的咒紋。

他依舊乖巧安靜,黑沉沉的眼睛像寂靜的雪夜,冰冷又純粹,他不知道未來有多少悲劇在等著他,亦不知道此刻安紓瑤的內心有多掙紮。

梅吟雪第一次殺人,是因為她。

她錯誤的選擇,鑄就了他的罪惡。

雖說是身不由己,可命運的洪流,本就是由無數個身不由己堆砌而成的,誰也不知道,未來還有多少身不由己在等著他們。

安紓瑤小手在袖中攥緊,薄唇抿著,長睫毛也垂了下來,水澄澄的杏眼兒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真是奇怪。”柏亞川粗枝大葉,完全沒發現安紓瑤心情不佳,他一邊給安紓瑤上藥,一邊瞎捉摸,“如果那個穿黑袍子的人是壞蛋,那他剛才為什麽要救雪兒呢?他到底有什麽目地?”

少年的世界,非黑即白,善惡界限分明。

可現實,往往要復雜很多。

安紓瑤沒有回話,她其實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她隱約記得,原著裏的設定,梅家人的能力只和通靈控屍相關,並沒有吸收別人力量這一項……

女孩兒鎖緊了眉,努力回憶著原著,可時間太久遠,她實在記不清了。

思索中,臉頰突然傳來輕柔的觸感。

安紓瑤猛然回神,驚訝得發現雪娃娃正踮著腳吻她。

他還好小,比安紓瑤小整整兩歲,個子也矮安紓瑤半頭,親她都親得很費力,得踮著腳尖去夠。

安紓瑤一臉驚奇,她眨著杏眼兒看向梅吟雪,不懂這個奶娃娃為什麽突然親她。

梅吟雪臉頰泛起一抹紅,似是被安紓瑤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移開視線,小聲道:“娘親說,親親就不疼了。”

他不知道安紓瑤心中的憂慮,還以為她攥緊的手,抿緊的唇,以及皺緊的眉,都是因為傷口疼。

娘親說,親親就不疼了,所以他踮腳吻了她臉頰上的淤青。

充滿童真的舉動,讓安紓瑤心軟得一塌糊塗,誰能想到,毀天滅地的大魔頭,小時候居然這麽單純可愛。

籠在心底的陰霾,突然散了,安紓瑤釋懷了,杏眼兒也重新明亮了起來。

他並非天生邪惡,她救他沒有做錯!

“別遮著左眼。”安紓瑤伸手去解梅吟雪纏在左眼處的白布條,“我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藏著掩著?”

這白布條,看著實在礙眼。

摘了摘了!這是她的雪寶寶,不是原著裏殺人如麻的“梅飲血”!

礙眼的白布條被拆下,安紓瑤心情暢快多了,似乎改掉“左眼纏白布”的外貌設定,就能改掉一切一般。

***

翌日清晨,船靠岸了。

歷時十五天,他們終於到了東萊。

東萊位於無妄海北角,那裏仙山綿延,有著名的靈虛十二峰。

傳聞中,修仙界赫赫有名的靈虛宮就位於靈虛十二峰,十二峰中每一峰都有一位峰主,據說這些峰主,都是即將飛升的大能,峰主們膝下的弟子,也皆是宗師級別的人物。

靈虛宮在修仙界頗具盛名,就連不修仙的普通百姓,都知道靈虛宮的大名,哪怕拜不進內門,在靈虛宮當個外門弟子,說出去都是相當有排面的。

不過現在正值戰亂,靈虛宮忙著支援前線,抵禦魔族入侵,戰爭結束前,怕是不會開山收弟子了。

但東萊仍是安全的,魔族若想攻打東萊,得先過無妄海,而無妄海是龍族的領域,龍族兇猛好鬥,魔軍想渡海可沒那麽容易。

這裏,是整個靈蘊大陸唯一沒有受戰火波及的地方。

飽經戰火摧殘的難民,終於找到了安身之所,難民擁簇著下了船,安紓瑤也牽著梅吟雪和柏亞川,一起踏上了東萊的仙土。

兩年後。

“瑤瑤——”

安紓瑤正在街上擺攤賣自制的小吃,突然聽到街對面有人喊她。

不用擡頭,她也知道是誰在喊。

都兩年了,柏亞川性子還是那麽急躁,每次都“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安紓瑤把炸好的土豆餅取出來兩個,先晾著,等柏亞川一會兒過來了,直接就可以吃。

土豆容易種,而且烹飪的花樣也多,搗碎了是土豆泥,和上面粉炸一炸是土豆餅,切成薄片曬幹後炸,還能做薯片……穿越了這麽久,安紓瑤總算用上了現代知識,靠販賣各種美味的小吃,在東萊奔了小康。

街上人潮洶湧,但柏亞川靈活得像一只猴子,一邊蹦跶著向安紓瑤招手,一邊靈敏的繞過人群向這邊跑了過來。

“瑤瑤,好消息!”剛擠過來,柏亞川便迫不及待的喊道,“贏了!我們打贏了!魔軍滾回魔域了!”

“真的?”安紓瑤滿臉驚喜,杏眼兒像揉碎的水晶,亮晶晶的。

周圍的小販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得問:“什麽?戰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