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二更)(第2/2頁)
所以賀輕舟一直以來都知道,遲鈍的江苑,只有在對待自己的時候,才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有七情六欲。
那碗面的味道確實可以,尤其是和從前她做的那些黑暗料理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和地下的飛躍進步。
賀輕舟的語氣故作輕松,誇她:“廚藝可以啊,進步這麽大,都快趕上我了。”
她笑了笑:“謝謝。”
笑的淺,不達眼底。
只剩禮貌。
偽裝的輕松好似面具被擊潰,賀輕舟低下頭,看著那碗只剩下一點面湯的碗發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可能想的東西太多,連他自己都一時無法弄清楚。
也有可能,什麽都沒想。
江苑剛開始學做飯的時候,做的最多的就是面條。
第一次吃她做的豆角燜面,賀輕舟就因為食物中毒住進了醫院。
那個時候是真的疼,麻藥效果過了以後,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但江苑一哭,他就不疼了。
不敢疼,怕她哭的更兇。
她精的很,自己要是不演的像一點,準被瞧出破綻來。
所以他強撐著,冷汗都疼出來了,卻還是笑著替她擦眼淚:“江苑,我不疼,真的。”
那次之後,江苑就很少做飯了。
賀輕舟總說,她也不需要會。等以後結婚了,這些家務活他都包圓了。
實在不行,還有阿姨。
江苑卻總是搖頭。
其實那個時候就該猜到的,她從一開始,就想著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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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吃完了,江苑把碗端過去。
賀輕舟站起身,說:“我來吧。”
動作自然的就要從她手裏接過。
江苑卻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抵觸之意太過明顯。
仿佛是身體的條件反射一般。
她好像也未覺得有不妥之處,沖他笑了笑:“哪有讓客人洗碗的。你先坐一會吧,我很快就好。”
賀輕舟站在那裏,久久沒有反應。
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蓄著一股涼意,隨著江苑的離開,僅剩的一點溫暖也這麽驅散開了。
是從指尖開始感到僵硬的。
賀輕舟手足無措的站在那,眼睫微顫,看著自己的手,很輕的一聲低喃。
“我的手,是幹凈的。”
他將江苑對自己的抵觸,理解為了她嫌自己臟。
很顯然,比起前者,後者的解釋更能讓他好受一些。
電視開著,男女主正撕心裂肺的吵著架。
手邊有什麽砸什麽,砸完了,又跟沒事人一樣的抱在一起接吻。
江苑從廚房出來,給他倒了杯水,放在方幾上。
問他:“那天救我的那個人,是你嗎?”
賀輕舟恍惚的擡頭,像是機器出了故障一樣,連帶著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
過了很久,他似乎才把這句話的意思理解了,點了點頭:“嗯。”
得到這個答案,江苑也不意外。
認出一個人,其實不需要看臉。
氣味,和身形,以及走路的姿勢,其中之一都足夠了。
“謝謝你。”江苑看了眼他被衛衣袖子擋住的手臂,“你的傷怎麽樣,有去醫院處理嗎?”
“處理過了,沒什麽大礙。”他的聲音,沙啞的可怕。
江苑以為他是渴的,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沒事就好。喝點水潤潤嗓子。”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並且矛盾的生物。
在見到她之前,賀輕舟很害怕看到她對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當她如同無事發生一樣,照常對他笑時,他反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恐懼他和江苑,是不是就這樣了。
這下,她是不是能更加沒有負擔的離開。
從小他就覺得,江苑像是一個風箏。她連風箏線都是帶刺的。
是因為他死死攥著,哪怕整只手被刺的血淋淋的,也不舍得松開。
她才沒有飛走。
可到頭來,反而是他親手剪短了這根線。
三年的時間,讓他們變得如同陌路。
怎麽可能甘心呢。
明明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的。
許是見他臉色不太好看,再加上長久不說話,江苑關心的詢問一句:“你住在這附近?”
賀輕舟點頭:“嗯。”
“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醫生應該有叮囑過你,傷口不可以碰水,洗澡的時候注意一些。”
她頓了頓,沖他笑笑,“那天的事,謝謝你。”
沒有問他為什麽救了她以後落荒而逃。
因為根本不在乎。
如果是從前的江苑,她會是怎樣的。
斥他亂來,然後心疼的卷起他的袖子,非要看看他的傷口。
看他有沒有聽醫生的話,不讓傷口碰到水。
但那都是以前了。